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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成，不要开门，在外屋门口玩”，正在碾面皮的父辈温和地嘱咐了一声，叹着气，目光从窗子上缘唯一的一小块玻璃看向窗外。外边，暗暗的，冬末的阳光已经躲到了山后。远处小康人家水炉子烟囱冒出的蓝烟在风中打着滚，飘过青灰色的屋檐，在半空中散成丝丝缕缕。
“他爹，躲什么呀，你说清楚点儿，这大过年的”，女人嗔怪着数落，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火铳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听着士兵的喝骂，秦王朱樉的祈求变成了嚎啕，“弟兄们救命，弟兄们救命。我平时，我平时对西北不薄啊”！
“蓝大将军，你可想清楚，贴木儿的百万雄师打遍天下无敌手。你麾下那点儿人马能挡他几步。朝廷忙着打内战，没人来西北帮你”。秦王朱樉犹不甘心，挣扎着威胁。他希望自己的言辞能将蓝玉和穆斯林武士们吓住，以便拖延时间，让埋伏在王府外的七千王府卫士过来支援。
“贴木儿”，蓝玉冷笑着拉过一个穆斯林武士，摘下他的头盔，对着秦王说道：“秦王殿下，你以为我定西军在西北是混饭吃的么，让这么多人说混进来就混进来。贴木儿送你的五百死士，正在大漠里边躺着呢。你好好看看清楚，他们是穆斯林武士不假，但他们是我定西军中的穆斯林武士，是华夏壮士，不奉贴木儿的号令。”
“可王老爷那边，啧”！当爹的有些为难，“你让我怎么开这个口”！
“谋反”？老将军蓝玉脸上的笑容更加欢畅，仿佛听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般，眼泪都流了出来，边笑，边嘲弄地说道：“谋反？我蓝玉自从洪武十七年就反了，你现在才说我谋反不是晚了吗。告诉你，秦王殿下，我蓝玉眼中只有国家，没有朝廷。无论朝廷再怎么混蛋，我一样要守卫这个国家。无论朝廷如何包庇你，我一样要杀了你这个汉奸除害。”说道这，蓝玉的声音由狂笑转为大喝，“来人，将这几个卖国贼拖出去，砍了祭我西北军战旗”！
“呯”、“呯”、“呯呯呯呯”，爆豆子一样的火铳声从秦王府方向传来，提前点燃了这一年的春节焰火。
“蓝玉，你别不识抬举，咱家秦王是看重你的威名”！秦王府的幕僚们仗着人多势众，七嘴八舌地训斥。
秦王朱樉听说蓝玉要杀自己，脸色登时吓得雪白。带着几分哭腔，大声嚷嚷道：“蓝玉，你不能杀我，我是皇族。你杀我，你杀我即是谋反”！
“过年了”，不知谁喊了一声。王府附近的院落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成一片。
后院零星地响起了火铳声，转瞬静了下来。秦王朱樉心中的希望之火随着火铳声平息而破灭，强行撑起脖子，望着蓝玉骂道：“说我是汉奸，你，你给了贴木儿什么好处，让他这样帮你”。
秦王府，一盏水晶琉璃杯摔在地毯边缘四分五劽，殷红的酒汁染红了地毯。秦王朱樉站在主案后，对大将军蓝玉冷眼而视。身经百战的蓝大将军端坐着，身后的六个侍卫手都按在火铳上。大队的穆斯林战士冲进正殿，将宾主团团围在中间。
“你们，本，本王平日待你们不薄”？秦王朱樉喃喃地说，绝望的声音没有半点力度。
秦王朱樉鼻子都快给蓝玉气歪了，没时间再和他磨蹭，怒喝着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贴木儿是我请来助阵的客人，不是入侵者。蓝将军，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吧，我去说不就行了吗！”男主人也想开了，点着头同意了儿子的新年计划。看看外边昏暗的天，不放心的叮嘱道：“我说闰生啊，你有了自己的想头。爹不能拦你，有道是儿大不由爷。况且这街坊们也说了，现在年头变了，兴什么‘人人平等’了。可你无论怎么干，得留着点儿心眼，千万别站错了队。这临洮城里，不，就说咱这西北吧，风还没定下来怎么刮呢，你可别给我当那个出头椽子。这蓝大将军、张小侯爷和秦王爷，随便哪个伸伸手指头就能把咱捏死”！
“完了，彻底完了”，秦王麾下的幕僚们瑟缩着想，“怪不得先前与帖木尔联络的使节，总莫名其妙地死在大漠里。而大战当前，五百死士居然能夹杂在吐蕃难民堆里混入大明境内。原来是这些死士是蓝玉派的”！
大将军蓝玉端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英雄血，一边把玩，一边笑着问道：“俊杰？庞先生，你是盖世智者。你告诉蓝某，所谓俊杰，就是那些勾结敌寇，卖国求荣之辈么？这样的俊杰，蓝某不当也罢”！
寒风中，威震西北的蓝老将军须发张扬，声音如洪钟一般在夜空中传播：“秦王殿下，睁大眼睛看看你的王府卫士，问一问他们肯不肯随着你卖国”！
“啥”！做父亲的吓了一跳，檊面杖滞了滞，杖下的面皮立刻走型，变成了一个小牛舌头。
“呸”，一个靠近他的卫士将口中浓痰直接吐在秦王脸上，低声骂道：“卖国贼，可惜了大伙还曾把你当成英雄看待”！
“那怎么不好开口，他对咱家有恩那不假，可咱们也不是他的包衣奴。你要不好说，过了年我说去。咋不能耽误了孩子”！女主人将菜盆里剩余菜馅的刮成一堆，果断地说。
趴在地上的秦王瑟缩着，茫然地四下张望。他看到王府卫士们队列整齐地沿街道排开，几具尸体倒在地上，一眼就知道是自己的几个心腹将领。
“为了华夏，血战到底”！数千西凉男儿齐声呐喊，声音盖过呼啸寒风。
“殉葬”！蓝玉摇摇头，叹息着说道：“秦王殿下，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卖国之人，即使位置再高，手段再巧，到头来也是一孤家寡人么？”转头冲着殿外大喊一声，“来人，将大门打开，挂起灯笼，让秦王最后看一眼他的王府卫士”！
“过年了”，整个临洮城的鞭炮声全部跟着响了起来，鞭炮声里，一杆血红色的战旗高高升起，一个太阳，一轮弯月，高高地飘扬在寒风中，永不坠落。
即使秦王朱樉涵养在好，也忍耐不住蓝玉如此油盐不进，手指蓝玉，对着周围穆斯林武士大声喝令，“给我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同推翻允文，让他偿还其父所欠下的血债”！秦王朱樉上前两步，冷冷逼问。他不担心蓝玉身边的侍卫，也不惧怕蓝大将军的身手。这是他的秦王府，他有恃无恐。此时涌进正殿的穆斯林武士越来越多，座中每个人身后都被挤满。明晃晃的长刀，蓝幽幽的火铳，散发出来的缕缕寒意映得座中人眉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当爹的蹭一下站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跨到屋门口。边检查门栓边嚷嚷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事不告诉我一声，现在，你让咱们哪里躲去”！
秦王朱樉终于明白是谁出卖了他，这个小子房张亮号称算无遗策，原来他早和蓝玉勾结起来了，才故意将王府死士安排在侧殿。自己防来防去，将死士换了穆斯林武士，结果正好着了他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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