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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骑兵们高兴地大喊,收拢队形,整齐地跟在燕王朱棣身后。朵颜武士见到此景,情绪也受了感染,试探着用目光向临时首领毕亦勒咨询。毕亦勒持重地低下头,对着营外陌生的军法官问道,“请问将军,陈亨将军呢,他在哪”?
林中疾行的是一队黑甲武士,带队的将军个头不高,但举手投足间极具威严。马背上直挺着身子,任雨水打湿衣冠,却不闪不避。马队带起的微风吹动青草,如刀般推着草尖向两旁闪去。
身体微微一震,井水般的目光跟着涟漪微起,复是一声长叹,如诵经般,曲折悠长:“世间已无足利将军,贫僧空界,不知诸位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那我们怎么办,请大师指点”,今川贞世楞了一下,想了想,觉得足利义满说得有道理,自己收回界港的设想,的确有些操之过急。
“海上贸易全部被大明垄断,而各地银矿今年已经有了开采过度迹象。况且在大明,银两已经贬值”!今川贞世再次补充。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早知道治政这么难,还不如将担子交给别人。有时候,今川贞世都怀疑,足利义满这么容易就退位,是不是也因为实在承受不起肩头上的压力了。
“让他安安静静远离红尘,会省却很多人的烦恼”空界和尚没有回答今川将军的话,顾左右而言他,“今川,你一大早跑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找我说这些前尘往事的么”?
今川贞世和几个心腹武士解下腰刀,放在寺院门口石台阶上,跟着老僧走进了寺门。剩下的黑衣武士们立刻四下散开,围在寺外小心警戒。
去年今川贞世虽然在各地大名的支持下统一了日本,但南北朝属地发展的不均衡,反而使统一后的日本各阶层矛盾增加,统一还不到一年,内战的倾向已经在私下酝酿。
“是啊,已经不多”,空界和尚将目光从空气中收回来,回到红尘之中。日本国现在的一切制度都学自大明,有的学自江南那个朝廷,更多的学自北方六省。可日本国太小,没有那么多的矿山,办不了那么多的工厂。这些年的发展全凭向大明出口黄金和白银,而国力之争,没有基础的工业,一切不过是沙滩上的高楼。就像那个贴木儿,几十万大军连大明的一省之力都敌不过,武器供应一断,什么王图霸业,都变成了梦幻泡影。
“大师,这几句偈很高深啊”,小和尚笑着抬头称赞。
老和尚如遭棒喝,楞于当场。至于今川贞世等人远去的马蹄声,反而不闻了。过了好久,笑了笑,整顿衣衫,对着小和尚周健躬身施礼,“多谢和尚指点”!
“日本能统一于你手,幸甚。天下苍生也少受许多征伐之苦。”足利义满捧起手中泥壶,依次给摆在客人面前的茶杯添上新水。随手将泥壶递给了身边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周健,去续些水来”!
太阳躲在乌云背后,将一幔幔轻纱般的阳光从云缝中射向大地。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被这清晨第一缕阳光唤醒,呼啦啦飞向天空,在空中浅吟低唱。树梢头积了一晚上的雨水被鸟翅膀拍起的风吹落,淅淅沥沥,打湿林中疾行骑士们的铠甲。
“砍了,脑袋在连营中央的旗杆上挂着”,军法官没好气的回答了一句。被捆得如综子般的姚广孝闻言,身子一抖,屁股上湿湿地润了一大片。
“不是为了今川,而是为了日本。大师,你也知道,自统一之后,国事举步为艰”!今川贞世深深垂下头,将额头搭在了膝盖上,“今川不擅治国,所以才前来求教,拜托了”!
郭璞的疏忽,武安国的大度,让姚广孝对自己的行动把握十足。也许,上天要借他姚广孝的手完成这个使命,上应天意,下顺“民”心。
武安国如果想当皇帝,姚广孝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追随。凭借自己的才智,姚广孝认为在武安国麾下,他照样能博得不世功名。但武安国不想当皇帝,并且阻挡在他人迈向皇权路上,所以武安国必须让路。因为他挡住的不仅仅是燕王的帝王之位,还挡住了无数伸向功名富贵的手。
藤原氏乃日本望族,其中一女是北朝小松天皇的宠妃。去年南北统一,足利将军退位,小松天皇一家也结束了傀儡生涯。男性继承人或者被监视居住,或者出家当了僧人。今川贞世见过小松天皇,在男孩子的眉宇间,依稀认出了北朝小松天皇的血脉。
毕亦勒接着向下看去,最后,他找到姚广孝的名字。这是名单里唯一的一个汉人,想到军营里的传言,毕亦勒的脸刷地一下,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这是什么意思”,毕亦勒吃惊地问道,在匆匆一瞥间,他已经看到了燕王朱棣的亲笔签名和大印。
后院的诵经声已然开始,木鱼,梵唱,香烟,衬托出一派祥和景象。几缕晨风从门口吹进来,将香灰顺着义满的脚下吹起,飘飘的僧袍,飞舞的胡须,仿佛空界和尚已经凌空飞渡。
“将军教训极是”!刚刚落座的今川将军又站了起来,躬身施礼,态度恭敬得就像自己还是站在当年足利将军的花御所内。哗啦,哗啦一阵铠甲响,随行的几个武士全都跟着站了起来,一同躬身。
李尧的骑兵师果然没有杀进来,但马背的骑手们一个个怒容满面,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朵颜武士早已被屠戮殆尽。
“中国占据的土地太大,日本占据的土地太小。如果日本想与中国比肩,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在西边的大陆上找到立足点,这话,不知你是否听说过”?足利义满笑着问道,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容看起来十分诡秘。
“只追主谋,被蒙蔽的盲从者让他们退役回家吧”,燕王朱棣又叮嘱了一句,带住战马,冲大伙喊道:“弟兄们,跟我去迎接武公归队”!
“这帮目中无人的家伙,以后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姚广孝肚子里诋毁着诸位将军,隐隐感觉到大事不妙。
“谁叫你们派人谋杀定辽公武安国的”,朱棣用蒙古语大声问道。紧接着,又用汉语重复了一遍。
“将他们带下去,仔细审问。毕亦勒,朵颜师暂时由你带领,你收拢人马,安抚队伍,具体安排明天再说”,燕王朱棣拨转马头,对着众人人吩咐。几个军法官带着属下纵马过来,将跪在地上的人架起。
“哈伊,将军教训得极是”,挨了鞭子的武士在马背上躬身施礼,对首领的惩罚毫无怨言。大和民族是懂得忍受的民族,在他们的信条里,强者对于弱者,上位者对于下位者,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作为下属,挨了将军的教训,非但不是耻辱,而且是无上光荣。
整个禅房都阴暗起来,流云从天空飞过,刚巧遮住窗口的日光。
“欲从色|界返空界,姑且短暂做一休,暴雨倾盆任它下,狂风卷地任他吹”,一个游历高僧跟在小和尚周健身后,拍拍他的小脑袋,爱怜的说道。
各地大名在界港有投资,今川贞世明白,所以也做出了让步,界港收回后,他保证不会增加贵族们的税务。但从收到的反馈来看,他的让步效果不大。
安国寺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住,将万丈红尘隔离在门外。
“属下知道错了,请燕王殿下责罚”,几个朵颜将领同时跪倒在地上,将头低了下去。姚广孝吧唧一下嘴唇,想说什么,心里突然涌上了一阵奇寒,跟在众人身后跪倒。
“走吧,我们今天打扰大师太多”,今川贞世从蒲团上站起来,带领着心腹走出禅房,来到大门口,临别,转身看了看小和尚,笑着问道:“小施主,你俗家的名字是什么”?
骑兵师长李尧是姚广孝的天生克星,在北方六省的时候,那钵盂大的拳头就是花和尚的噩梦。营寨里,朵颜士兵已经乱成了一团,主将陈亨不在,几个朵颜将领都不知道如何应付突如其来的攻击。透过纷乱的人群,姚广孝看见一队队骑兵疾驰而来,在五百步之外列开了阵势。马背上,将士们战刀高举,随时准备将朵颜营夷为平地。
“我点到名字的人,出来”!燕王朱棣带住坐骑,伫立在朵颜大营口,身躯如铁塔般,让人望而生畏。
自始至终,姚广孝都没怀疑过这个使命的正确性。但是,长时间的等待,让他开始怀疑计划的可靠性。这几个行动会不会出现纰漏?到底哪里出现了纰漏?一边敲打着木鱼,姚广孝快速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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