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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锦的失败来的太突然了。
也是他把那些东西:纸片,花瓣,零零碎碎的东西看得太重要,视为自己掌控外的敌人,因此显得自己一败涂地。
但也就是一两天的功夫,又有人给他带来一个微妙的转机。
方彦的身子大好了。
他已经歇了很久。一个男人的死和一位公主的离去像一场大病,排山倒海地压倒他。几乎是清扫何钊尸体的那一日,慕容锦在殿外看见他对着一地的血发呆,那张脸已经是金纸一样脆生生的褪色了。
他把何钊的尸体妥善地存在棺材里,又盯着一个罪人的下葬,前后那么长时间,没得到任何陈嘉沐的消息。
他当然得不到。
慕容锦那段时间很喜欢召他来殿上,看他行尸走肉一般来,又轻飘飘地出门去,脸上最多的,是一种睡梦似的迷茫。眉眼之间一层沉重的翳,给他的眼角压出一道很浅的皱纹。他看方彦的那条皱纹,方彦就越是回避,来回几次,他终于告了病,再没从他自己的宫殿出来。
他现在身子好了,手下人给他带来一个有关陈清煜的消息,本来应该是直接传到他那里,被慕容锦半路截下来。
慕容锦在平寿殿会见使者。
桑仡的使者会说一点柳国话,也有口音,咬字很怪,慕容锦听了一阵,心里烦了,直接指着他手中拿着的东西问:“带给谁的。”
使者说:“带给公主的。”
慕容锦就伸手:“拿来给朕看看,什么东西。”
使者面色为难:“临行前我们皇子特意嘱咐了,这东西是只给……”
慕容锦重复道:“拿来。”
使者软绵绵地左右看看,平寿殿立着的,没有宫女太监,全是慕容锦带进来的兵,穿着统一灰色的衣裳,外套软甲,站成一排,目光扫过去,就是在他们的软甲上擦一擦,那一片一片接连的,都光耀着闪出兵器的冷。
他打了个抖,双手一挽,把手中拿着的包裹递到额头以上,自有人过来拿了,检查过,送到慕容锦手里。
慕容锦当着他的面把布包拆开了。
他手里掂量过布包的分量,也看了外表,整体不大,但很有分量。摸起来就是送给女人的一些小玩意而已,镯子镜子,玉牌一类,若是陈清煜特意嘱咐要陈嘉沐亲自看的,估计还会有信。
送的,也许是桑仡的什么东西?
慕容锦一层一层地掀开外头的棉布,露出里头包的严严实实的一只水晶瓶子。
他没再动了,感觉很无趣——一样的瓶子,他在陈嘉沐寝宫里见过,里头放的是一颗冷白的夜明珠。他第一次见的时候确实觉得稀罕,柳国不经常见这样亮这样大的夜明珠,但一样的东西送两遍,哪怕第二次送的比第一次更好,那也只不过是替换的。稍微显得无趣了。
陈清煜或许就是这么个无趣的人,陈嘉沐给他写的信也一样无趣,怪不得是亲姐弟。
他拎着水晶瓶出来,去看包里还剩什么,果然有信,还有血。粗糙的桑仡的纸上,涂着胡乱的柳国字,陈清煜的字像刚学书写的孩子,左一笔右一笔,然而这么丑陋的字之间,还要抹着不知道怎么蹭上去的血。
黑黑红红一片。像从鱼肚子里掏出来的内脏,腥气逼人的糊在纸面上。
看,还是不看?
慕容锦的手指捻一捻信纸的边缘,说实话,他对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好奇心。但陈清煜又不一样。
他刚做了这个人的手下败将。
使者见他半天不出声,也不敢抬头看他,以为是包裹中的物件冲撞了这位柳国的新皇,心下慌乱,连忙在下边补充道:“陛下……这只是……这是……”
他半说不说的,想起瓶子里的物件,更是焦急,好像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怎么会有人把那玩意千里迢迢地送到一个公主手里。先不说会不会惊得人家夜里不安,就是那水晶瓶和染血的信,也实在像个巫蛊诅咒……
慕容锦消失的好奇心又被他吞吞吐吐地召回来了。
水晶瓶上的帕子,裹得死紧,他原以为是为了遮住夜明珠的光亮,但看使者的反应,里边的东西比他想的还要有趣。
他拎起来晃一晃,一阵水声。
帕子落了,光透进来。
慕容锦和它对视了。
一颗完整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漂亮的,颜色微微褪去的眼球。沉在瓶底,随着他的动作,在水液之中,莲蓬一样摇晃。薄薄的膜瓣之间,雪白的莲子一样的眼仁,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别紧张,”他笑起来,出声安抚道,“挺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