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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鼠解元摇头晃脑的样子,林麒突然就想到了四个字,无胆鼠辈。但见鼠解元真有些儒生样的迂腐,心中一动,正色道:“先生读的乃是圣贤书,也是前朝翰林亲点的解元,就不懂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吗?又怎能独善其身?何况妖邪出世,正要吾等挺身而出,怎能有胆怯不敢为之意?”
这几句话林麒是从周兴那学来的,是老子道德经里面的几句话,到底是啥意思,林麒也不太懂,但也知道是劝人出头的意思,这个时候能想起来的也就这么几句,急切间,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他不懂,鼠解元也是不懂,但不懂也得装懂,要不然被人看不起可就糟糕。
“不如先生陪我走上一遭如何?”
林麒愕然,叫了一声鼠兄,还是自己高攀了?他却不知道,当先这个大老鼠,还是真位解元,前朝南宋时,青田乡试,那时老鼠还没成精,偷吃时被一野猫发现,窜到了前来监考的翰林所住之处,那夜翰林批卷到了深夜,有些困倦,年老昏花的想着点完乡试头名就去睡觉,铺开了卷子,沾了笔墨,嘴里嘟囔:“当点你为解元。”笔端下沉,却在这时,老鼠被野猫追得惶急之下,窜上了桌子,恰好这一笔点在了他身上。从那以后这老鼠就以解元自居,到了山中修身养性,成了精怪。
林麒见有门,奋勇直追,大声道:“圣人言,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汝乃解元,为百姓计,为天下苍生记,先生都不该独善其身。”
林麒也拱手:“不敢,我与刘伯温相识,来此处也是助他脱困。这位先生,若有指教,在下感激不尽。”
林麒这番奉承话说出来,说的鼠解元抓耳挠腮,欣喜不已,两撇鼠须一会上,一会下,十分的滑稽可笑。待鼠解元乐够了,吩咐一众鼠辈道:“尔等就在此地等我,我带林公子去了飞瀑,就来与尔等汇合……”林麒吹捧的鼠解元高兴,话语中给林麒也长了长脸面,成了公子。
石门飞瀑离此地甚远,闲聊中,林麒得知这鼠解元真不是个简单之辈,不但熟读千字文,百家姓,就连弟子规也是小有研究,还会吟诗,当真是个风雅的鼠辈,但他身边竟是些个寻米偷蛋的老鼠,那个也不解他风情,今日见了林麒,谈性大发,引为知己,当即给林麒吟了一首它写的诗:“人生自古谁无死,春宵一刻值千金。有约不来过夜半,长使英雄泪满襟。”
林麒大喜,这半晚上的嘴皮子终究还是没有白费,又怕鼠解元反悔,奉承道:“不愧是前朝的解元公,这份胸怀天下的胸襟就少有人可比,先生已天下为己任,当真令人佩服,待解决了此间事,我与刘家村人说,都是解元的功劳,让他们为解元树碑立传,留下千古佳话,也是美谈一件……”
老鼠拿腔捏调还真有点像模像样,林麒忍住好笑,道:“在下林麒,阴身出游,是想解决刘家村悬案,寻找玉娘下落,这位鼠兄,可有消息?”
鼠解元倒是越走越慢,希望能跟林麒这个知己多聊会,过了会鼠解元要念一首赋给林麒听听,林麒差点就一头栽到地上,恰在这时,耳听身后一个清朗声音响起:“妖邪之辈,也敢卖弄,真是该死!”话音中,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席卷而来。
鼠解元听林麒如叫他先生,乐的嘴上长须颤动。兽类最是羡慕人身,更对人间礼乐教化充满尊敬,但凡有了道行。成了精怪,能幻化成人身模样,都幻化成人身,像是这样就能与人类等同,鼠解元虽然还不能幻化人身,却也学人一样穿衣行事。可见生而为人是何等幸运的事。
林麒闻听鼠解元见到过玉娘,急忙问道:“先生何时见到的玉娘?劫掠她的贼人又是何模样?又是去了何方?”
鼠解元道:“老夫也曾听说青田刘基学贯古今,乃是天下少有的大才子,虽然所住甚近,却是一直无缘拜见,既然你的他的朋友,必定也是饱学之士,见礼了。见礼了……”说着竟然躬身弯腰,要行大礼。
林麒又问:“先生可否指点一下石门飞瀑所在之地?”
林麒哭笑不得,捏着鼻子,昧着良心说好诗,一人一鼠,说着话趁月色而行,林麒越走越快,就希望快点到石门飞瀑,也就不用污了自己耳朵,今夜听了鼠解元这两首诗,怕是耳屎得长出半斤来。
鼠解元摸了摸几根鼠须。道:“玉娘的事,老夫也有听说,也瞧见了那妖人掠了玉娘去了何方,奈何妖人是个厉害的,老夫也不敢靠的太近。更不知他使了什么邪法,将这两座山摆弄的阴气森沉,吾等鼠辈虽是兽身,却也仰慕教化,无奈就要搬出这里,却是遇见了你。”
林麒沉声问道:“可知那贼子年纪几何?既然是一个月前的事,是不是那贼子带玉娘走之后,此地才被阴气笼罩?”
鼠解元更加得意,又拿出一首据说推敲了一年的诗,念给林麒听:“老夫聊发少年狂,谁敢惹我骂他娘。男人四十一枝花,我花开后百花杀!”
林麒见鼠解元磨磨唧唧,半点也不爽利,行起什么礼来,心中焦急,忙道:“先生是有功名的,可不敢当解元大礼,先生,咱们闲话少叙,你可知道玉娘下落?”
想来无非就是劝自己带他去飞瀑的话,却不知怎地就扯到圣人之言上去了?闻听此言,脸上露出惭愧之色,沉思半响道:“罢了,罢了,老夫就带你去瞧瞧,不过老夫年老体衰,不能与那妖人动手,何况圣人也说过,君子洞口不动手,只带你找到石门飞瀑,可也就回来。”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又急又快,鼠解元却仍是不紧不慢的模样,道:“一月前老夫正在晨读,见到一个蒙面的贼子,肋下夹了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匆忙而行,事后叫儿孙去打探了一番,才听说刘家村的事,吾等在此为家,往日青黄不接的时候,也常去刘家村打打秋风,本想着回报一番,奈何那贼人身上阴煞气息太过浓烈,道法不浅,万万不是吾等能得罪的起的,也就罢了。老夫虽然年迈,这一双眼却好使,眼见那贼子挟了玉娘奔石门飞瀑去了。”
鼠解元吩咐完,又跟林麒客气了几句,这才带着他离开,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谈,鼠解元知道的也就那么多,它虽是成了精的鼠怪,但道行毕竟有限,连人身都幻化不了,也厉害不到哪去,掠了玉娘的贼人阴气深重,不是他能招惹得了的,也就没敢去石门飞瀑附近看了究竟,只是知道玉娘被掠进了飞瀑之后,再也没出来过,不知是死是活。
鼠解元摇头道:“不妥,不妥,那贼人妖气森森,本事太大,吾等得罪不起,况且一家老小都要老夫照顾,不可,不可……”
其余老鼠对林麒怒目而视,鼠解元却是个懂礼数的,大声道:“尔等吵嚷什么?失了体统,吾辈要以德服人,怎能大呼小叫,没了礼数……”一众老鼠也真是听他的话,竟然谁都不在做声。看来鼠解元在这群鼠怪当中颇有威信。
林麒见行藏已露,闪身出来,大老鼠看见了他,也不下羊,趾高气扬道:“汝是何人?竟敢隐藏此处,莫非是打家劫舍的强人吗?却是打错了算盘,吾辈岂易擒哉?纵有埋伏,也视如等闲。”
鼠解元咦的一声道:“听你这么一说,细细想来,真是如此,当日见了那贼子掠了玉娘,随后此地阴煞气息就浓厚了起来,哎呀,那贼子倒也是个有大本事的,竟然能将此地百里方圆封住,渍渍!真是个了不得的。”
林麒一声鼠兄,已是给了这大老鼠面子,一个成了精的鼠怪罢了,还能叫老爷?他是这么想,其余老鼠却不这么想,就有老鼠怒斥道:“这是解元老爷,乃前朝翰林亲自点的,怎能如此没规矩,称兄论弟的成何体统?”
“这……这……”鼠解元这了几句,硬是被林麒挤兑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鼠解元道:“飞瀑所在之地甚是荒僻,得翻山穿洞,别看刘家村世代祖居在此,却是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的,我就是告诉了你,七扭八拐的,怕是你也找不到。”
据说做这首诗,鼠解元推敲了一个月,这才成诗,念完脸色很矜持,但自得之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林麒目瞪口呆,还得昧着良心夸赞:“好诗,好诗……当真是绝句。”
鼠解元喝止住了群鼠,跳下羊背,对林麒拱手道:“阁下莫非是抓鬼驱邪的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