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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姐目光里，焦灼、警告、不安、悲怆……千言万语，奔腾而来。景横波心中一窒，忽觉似有冰潮猛冲而来，冲得意识都似一震。
只盯着静筠。
他记得那个夜晚，当他赶到时，只看见玉照宫中国师浑身浴血，看见地上明城女王尸首横陈。之后便是叛军攻城，国师重伤挣扎上城击退叛军。之后明城女王草草安葬，所有人都认为，女王夺权，被国师所杀，自然是死了。死了就是忌讳，问也不能问。
“反驳她。”他道。
他看自己以及看静筠的目光都如此深邃，以至于这次她无法寻找着他真正的情绪。
相处这么久，她已经足够了解他，此刻他的神情，她怕自己多看一眼，从此痛彻心扉。再难寻着救赎。
众人都一震，齐齐看向景横波。
景横波霍然站起。
一行三顾，在风吹草动中迷乱眼眸。
不能容。不被容。
她在她膝上喘息，声音渐轻。
不想再费尽心思，不想再欺骗忽悠，不想再把有限生命和温暖，耗费在这样冷酷无聊的权争里。
翠姐一个踉跄，扑倒在景横波膝盖之下。
或许无论是谁，穿上王袍都会像个皇帝？
糟糕！
“你是说桑侗和女王勾结，陷害了你，然后改变国师卦象，推出新女王。”有人提出疑问，“可如果她们是勾结的，桑侗却死了，而且正是死在新女王手上！”
现在，此刻，绢书静静落在地上。一些熟读史书的老臣，已经从绢书上古朴而色泽奇怪的玺印上，认出这确实是开国女皇时代的东西，那个时代的玺印包括油墨都独一无二，后世无法仿制，每一件在现今都是难求的绝品。
“宫胤，”她道，“翠姐死了。”
她忽觉离他很远，不仅是半座殿的距离，不仅是这群反对的人群，还有这目光的漂移，无言的解释，和怀中的尸首。
四个字，仿若一道惊雷，忽然就劈在了景横波的头顶，她晃了晃，再也抱不动翠姐。只得将她放在凳子上，伸手扶住了身后妆台。
“静筠！”阶下绯罗发觉不对劲，厉声催问，“你在干什么？快点！”
今天失去的是一个翠姐，将来，她还会失去什么？
她确实，无言以对。
等所有人进殿后，宫胤才缓步迈入殿中，第一眼看向景横波。
“你亲眼看见的么？”静筠语气轻飘。
这么想的时候她心中又是一动，想着宫胤为什么没跟来？
景横波手指微动，想要摸索出她的伤势，翠姐却避一避身，让开了。只这轻轻一动，她便不断喘息，景横波不敢动了。
景横波只看向宫胤。
这个局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一切建于对逝去者和过去事情的设想上。桑侗已死，桑家对她恨之入骨，不会有人出来给她澄清。
“谁！”
景横波听见自己心砰然一跳。
这近一年的相处，一路同行的风霜，生死相依的默契，耳鬓厮磨的情意，抵不过一个突然蹦出来的女王寥寥几句话。
从道理上来讲，无可指摘。
然而今日，一个陌生女子自称女王，对往事细节如此清楚，并且毫无畏惧，难道她真是明城女王？难道当初之事真的有隐情？
他看一眼门前梭巡不进的群臣，开口时声音若冰晶，“为何不进？”
“……我这里有一颗药……我觉得……她们还会逼你吃药……这颗是可以解百毒的解药……你吃了吧……”
宫胤一震，霍然抬头。
眼前一阵阵发黑，看出去景物迷茫，耳边嗡嗡嗡声不绝，也不知道是耳鸣，还是殿中众臣的惊讶议论声，或者，都有。
他沉默，眼眸微垂，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我是明城。
景横波身子一僵。
作为拥有祭司高塔的大祭司，本身就有齐全的用具和手段，国师卜卦是在祭司高塔，大祭司要做什么手脚，不难。
静筠立在殿中，锦绣辉煌里一张脸苍白如纸，眼眸却是黑而凝定的，越过熙攘人群，只看着宫胤。
群臣顾忌女王，更顾忌他，身后有这么个人，直觉要后退，只好纷纷进殿。
景横波微微抬起下巴。
“因为我还掌握着这女王寝殿的秘密。”静筠答得飞快，显然早有准备，眼角斜斜地挑过来，满是得意与讥嘲，“桑侗换了我的脸，弄乱了我的记忆，就为了寝殿秘密。但是我的意识里，还残留着警惕，始终不肯说出秘密。所以，你们就设计让我再次家破人亡，然后让景横波来救我，指望我受恩感激，回到旧地，会有意无意地将秘密泄露……你们打得算盘很如意，确实也如意了，前不久我受刺|激不过，终于将开启寝殿的方法无意中透露，正被你的探子看在眼里……”静筠格格一笑，“可惜，你们没拿全方法，刚才想开门，不就开不动了？”
手指拂开帘幕的姿态十分优雅，似乎连指尖的弧度都经过精心调整，一霎间景横波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紫蕊。
只要过得了这一关，只要宫胤一直在位，只要她按下耐心慢慢来，总有抵达目的的那一天。
是不是所谓上位者，生来都如此，携了鹰的利，虎的猛，龙的高傲，狐的多疑？
她觉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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