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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着穆先生的话:令必得出于一门,上位者永不可被他人摆布。
暴龙这神态,这自来熟语气,让穆先生又是一怔,追出来的景横波远远听见,松了一口气,放缓了脚步,准备好好和两人介绍一下。
锦衣人低头看了看那块剪下的袍角,袍角上沾了点泥。他示意扔掉。
“我不需要带多少人。”她道,“最好带一个熟悉上元城格局道路的人,方便到时候指路和离开,然后再带一个高手,方便去救紫蕊,而我自己,和明晏安谈判,绊住他就行了。人带多了反而麻烦。”
一个人撞过来的冲力这么大,她也始料未及,下意识退后一步,怀中穆先生急声道:“不要!”
“好了。”斗篷人展颜笑道,拿起杯一饮而尽,空杯对着那小屋照了照,“但望池明,亦能如此杯琼浆,重酿成功。”
“怎么可能,我那一推,用了巧劲,他的轮椅,顶多出门就停,怎么会一路在街上滑出去?”
他手法很快,随意挽了一个髻,河水倒影里,她的侧影看来慵懒风情。
“哧。”一声轻响,伴随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屋中血腥气乍浓,热气腾开。
明晏安赶到时,就看见那栅栏门已经打开,但不像是好好打开的,有的栅栏已经歪了,像是被巨力击打歪倒。
在她的想象里,穆先生捞回了她的发,应该会塞回给她,顺便责一句她的不小心。
从刚才地狱般的环境出来,再坐到灯光下,面对这美丽的食物,斗篷人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一摆手,拒绝了侍从要为他调试饮品的动作,亲自动手。
斗篷人不答,偏头看看他,打量着他的身量,对身边另外几个蒙面人道:“还有点时间,好好打磨。”
天很黑,但玳瑁王宫一路点燃灯火,照亮王宫深处,通往黑水泽的通道。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裴枢已经穿过人群,哈哈大笑走到穆先生轮椅前,弯下身,双手扶住轮椅把手,逼近了穆先生。
他取过旁边的小瓶,用极其精致的小勺,将那些瓶子里的或粉末,或液体,细细称量,一一倾入灵乳中,一边倾倒,一边淡声道:“雪蚕粉一钱、黑玉髓两钱、螭丹一钱、螭血一钱、天香叶半瓣……”
那护卫半跪着,用尺子将剪下的袍角量了量,扔掉沾了泥的那块,然后用尺子,在干净的右边袍角比对之后,剪下同样大小的一块。
水车前忽然多了条人影。
“主子,如果万一失败……”他身后,有人悄声询问。
此时人群已经奔来,裴枢跑在最前头,眉毛扬得高高的,满脸惊讶,诧声道:“怎么会……”
景横波想到先前请到的那八位幕僚,便请过来一一询问,都说不熟悉上元城,只有一个叫赵子明的士子和柴俞,两人表示对上元城有所了解。但赵子明的了解,是他多年来坚持爬遍了三县群山,在山上,以各种角度俯瞰上元城,利用十年时间,绘制了上元城的大致格局,这资料诚然宝贵,但因为距离远,肉眼误差,以及有些地方无山,就无法侦测的原因,这地图并不完整。比如最重要的上元王宫,就因为附近无山,无法观察,在地图上是一片空白。
她及时将脸一偏。
她忽然听见外头巷道的惊叫声和人体跌落声。
“大王!”他的亲信将领想阻止,“此人来历不明,武力非凡,怎可随意放入宫中重地,万一他是个刺客……”
而柴俞,却说他叔叔,原先是上元城守卫王宫的府前卫的老兵,因为得罪上司,被排挤打压,实在活不下去,无奈之下,九死一生逃离上元城,现在在宁津县和他住在一起。他从小听叔叔说起上元城,相当的熟悉。
他直奔上元城。
景横波一怔,心中猛地一跳。
“你恨女王吗?”斗篷人声音幽淡,他站在床边,俯脸看他,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巍巍阴影似要笼罩了整个屋子。
他长发如夜色一般黑,青玉簪束起,几缕飞散在身后,几缕依贴在颊边。
他的指尖却远远滑了下去,似乎并没有接近她的打算。
整片空地鸦雀无声。
这玩意以狡猾闻名黑泽,可杀不可降服是出了名的。就如他,也能对付,但要像这锦衣人一样,像拎条鱼一样把这黑螭拎上岸,他做不到。
“池明的锤炼过程,也一样。”他絮絮地道,“不断加入这些互辅互成,却又互相冲突的药物,这些药物,平常人经受不住,有武功的也会排斥,只有他这样被武功锤炼过体魄,却又已经完全失去武功的人才适合。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火候和分量的拿捏,也一丝一毫也错不得,好比这粉这血,说一钱就一钱,多上一毫,整杯琼液也就毁了……”
池明苍白着脸色,渐渐回过味来,嘶声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摆了我一道!”
所有人都一呆——这是什么意思?千军阵前剪衣服,是要投降吗?投降也不能只剪指甲大的一块啊,再说他那锦衣,又不是白色。
正想着怎么令暴龙退让,忽然外头传报:穆先生到。
裴枢一动不动,似乎都没兴趣抬头看他,垂下的另一只手却按在腰间,那里有剑。
裴枢站起身,托着头,看一眼景横波的客栈方向。
锦衣人抬起眼,神情倦倦的,他眼睛很亮,如星辰,偏偏眼神淡漠又居高临下,充满虚幻和矛盾的奇异感觉,令人凛然。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情落游丝无定,有情还似无情……
那人穿一身黑斗篷,慢慢洗手,道:“池门主,你不想报仇吗?”
明晏安一抬头,隔着密密的人群,却看见锦衣人负手而立,不言不动,眼神里淡淡轻蔑。
“吧。”字还没出口,他抓住把手的双手稍稍用力,哧一声轮椅离地,他将轮椅向后一扔,轮椅顿时越过门槛,倒滑了出去。
人要撞上去,不说会被裹进去绞死,至少要受伤。
“裴枢你有完没完?”景横波这下真生气了,裴枢这性子太不讲理了,有错不认,还要栽赃么?
一个人负责量和裁,另外还有两个人,负责扯住整个袍子上下两端,将布料扯直,以免布料不平整,裁的时候出现大小不一致。
这两天忙着曲江之战,她似乎也将穆先生抛开一边,然而此刻听这名字,心中没来由便一紧,忍不住要想到当日影阁山门之前,遇见穆先生时的奇异感觉。
这样的柔和,依旧是不同的……
店家不敢罗唣,赶紧换桌,反正这酒客豪阔,一进门就扔出了一锭银子,便是把这小店的所有桌子都砸坏,也抵得够。
直觉告诉他,麻烦来了。
他目光一闪,霍然抬头,“你这话有理,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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