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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少年婉转如娇莺,那些青春无忧伴昆仑,那些月下柳梢剑蹁跹,那些云外鸿雁传消息。那些光润芳华十六年,永远游移昆仑宫飘摇的雪白雾气,雾气里走来城府深沉的大师兄,精明强干的二师兄,擅长医术的三师兄,厚道老实的五师兄,灵巧多话的六师兄,沉默阴沉的七师兄,活泼佻达的八师兄……还有……他。
再回首,地平线尽头,似乎又刮起了一道迷离的雪雾,宫胤就在不远处。
她仰着头,衣袖飘扬,雪白的宽大裙裾,在碧草之上,远远逶迤开去。
他确定宫胤已经拔针,不拔针也一定已经碎针,无论如何这是重创,但这人竟然还能带着他们辗转千里,在这大荒沼泽和沼泽之间不断游走战斗。
只记得那一日雾气迷蒙,她携着慕容的手,立在树林边,看土坑将他半埋,慕容要上去将他补一剑,他迈出脚步的那刻,她拉住了他的手。
“砰。”一声,木屋的门被推开,雪白的裙裾飘出来,又飘进去,在绿茵上开出烂漫的花朵。
慕容箴回头看看空茫茫的沼泽,一句生平从未出口的脏话,险些骂出口。
帘子低垂,空气中有种淡淡腐朽的气息。
……
那种无法挽留和不被告知的愤怒。
裴枢没有拔剑,甚至视而不见,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只从鼻子里轻蔑地喷一口气。
出自帝歌,印鉴标记毫无作伪,而就在昨天,国师已经登基,并在登基当日,立明城女王为后,同时发布命令,即将讨伐敢于违抗朝廷命令的玳瑁。
雪白金边的诏书在火盆中迅速卷成一团,留一簇苍黑色的灰。
那里曾经是它们的家园,现在那里,却被无数的人类占据,整日响着刀剑的厉风,打斗的嘶叫,和濒死的惨呼。
她似乎终于渐渐冷静,从帘子里慢慢退了出来。
他冷冷一笑,转身。
“哈哈哈哈哈登基了!”
……
“废黑水女王并赐死诏”。
“裴枢,下令集结三军。”
景横波想起紫蕊先前的话,长吁出口气。
“大狐狸病了,二狐狸瞧,三狐狸买药,四狐狸熬,五狐狸死了,六狐狸抬,七狐狸挖坑,八狐狸埋,九狐狸哭泣,十狐狸问你为何哭?九狐狸说老五一去不回来……”
宫胤还有帮手,这些帮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联络的,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冒出来,在这追杀的一路,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在追杀宫胤,然而到现在,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人,他终于开始怀疑——到底谁在追杀谁?
她做的,不打算掩饰。她背负着血脉的重任,十四代皇族的怨恨和期望,蛰伏在她的血液里,永生不得解脱。
玳瑁硝烟未散的风,吹不到雪山之巅。
众人看见他的时候,都有点不自在——最近少帅很有些倒行逆施,在场文臣都曾经弹劾过他,只是女王都置之不理,如今瞧他手按长剑一路生风地过来,众人都有些发毛,盯着他按剑的手,猜度着他会在经过谁的时候拔剑,都忘记了问一问他为什么换一身作战的盔甲。
她的声音更淡,“那你不如先杀了我,再杀了你自己。”她笑得讥诮,“忘了吗?九重天门少宗主,也是我昆仑宫最小的弟子呢。”
“你们逼她不能传位于子女,否则子嗣断绝——我便要从你龙应世家血脉手中得位,让你们自己破自己的誓!”
他忽然觉得,现在的景横波,有时连他都感觉不可捉摸。
“慕容,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她抓着里头的人,压抑着声音低喊,眼睛里乌光闪烁,“他登基了!他终于登基了!”
这是喜悦的泪,也是怆然的泪。
怎么忽然又要打仗了?还这么大动静,问题是现在的女王有敌人吗?和谁打?和已经焦头烂额的十五帮吗?
听见这个回答时,所有文臣,齐齐一个打跌。
多年后她已记不清自己爱的是紫色的花还是紫色的他,已经记不清哪样发生在前,或者都不过是爱,得不到的爱。
然后众人更加目瞪口呆地看见,裴少帅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金甲,腰佩长剑,比杀气腾腾的女王还杀气腾腾地出现在长廊那头,属于军人的步伐夸夸夸地一路过来,将桐油新漆的深红长廊踩出一排笔直的大脚印子。
“陛下!”
“慕容,慕容……”她伏在他胸前,低低喃语,这是她多年未曾给过他的温柔,“我终于可以下山,我终于可以做一回我自己。是非成败,哪怕只有一日,当年的诅咒都可以在这一代破解……以后,以后就再没有诅咒了……”
“凭什么女皇一日为你龙应之奴,便得终生为奴?凭什么她靠自己力量夺了大荒天下,这天下就还算你龙家的?这浩荡河山,凭什么要她拱手让人?就因为你们血脉高贵,你们以龙应为名,你们是她曾经的主人?可天下无生来王侯,谁的心间血,都曾一样红!”
声震屋瓦,浮灰簌簌落下,文臣们看见武将甲胄的明光,在幽深的大殿中,一闪一闪。忽然都觉心慌起来。
一霎的沉默。
她抽出那诏书。
殿内一阵沉默,随即景横波的声音,坚定地传了出来。
她的目光在“为后”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目光重而有力,似乎想将那两个字压出洞来。
臣子幕僚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女王一边不停嘴地吩咐,一边快速地滚进了殿中,脑筋完全跟不上这步调——他们原本是来商量女王正式登基庆典备办事宜的。
昆仑宫从此不在,她的爱从此衰败。
怎么,想在雪山拿回自己失去的东西吗?
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哈哈哈当年龙应世家的那个诅咒,如今可要被自己人给破了,如何?如何?天道循环,血脉不绝,我开国女皇一脉精血,无限雄心,怎么可能被那个骄矜轻狂的世家世代困死?”
“帝歌!”
要说唯一不畅意,就是觉得景横波太冷静了,他原以为她会哭,会闹,会歇斯底里撒泼,那样他便可以和她扭打,让她冷静,借出自己的怀抱,供她闹累了于其中痛哭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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