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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坐。
姑娘终于乖乖地坐了下来,打开精致的小包包,掏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擦了本就十分干净的餐桌。
谭佑有些感慨,姑娘要是去他们车队的食堂吃饭,大概一包纸都不够擦的。
披萨上得挺快,对于谭佑来说,她本身和姑娘没什么共同话题。而对于幸嘉心来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谭佑,就已经足够她开心得冒泡了。
于是两人吃得挺安静,对话不过是:“你要纸吗?”“尝尝这个鸡翅,烤得挺入味。”“够吗?不够我再去点个意面。”
谭佑饭量大,承包了大部分的吃食。幸嘉心跟小鸡啄米似的,吃个饭都优雅又好看。
两人走出餐厅时,阳光刚刚破了云层露出来,洒在幸嘉心的发丝上,发出浅棕色的光芒。
谭佑顺口问了一句:“你染发了吗?”
“没啊。”幸嘉心惊奇地拽了拽自己的头发,“有奇怪的颜色吗?”
“没,挺好看。”谭佑移开了目光。
“有些发黄。”幸嘉心抿了抿嘴,“我头发一直这个颜色。”
“白的人头发就容易颜色浅。”谭佑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你看我黑,头发就特别黑。”
谭佑的发型一直脑后扎着个小揪,头发确实又黑又硬。这么扎起来时其实不够明显,幸嘉心想起小时候的谭佑。
初三,少年少女懵懵懂懂对美有了意识,教导主任整天抓发型着装违规的,男生的留海好不容易留长可以非主流一下了,就会被教导主任无情地剪掉。
幸嘉心还记得有一次,主任在训贴着墙根站成一排的杀马特,谭佑路过,主任抬手一抓,便揪着谭佑的校服将她扯了过去。
当时幸嘉心站在教室外的楼道上,有一个角度可以望见来校的路,她用课本遮着半张脸,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紧张。
她以为谭佑又要挨骂了,谁知道主任吼是吼起来了,居然把谭佑当成了榜样。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剪短不好看吗!”他削了下谭佑的脑袋,“你们看看多精神!知道这个发型叫什么吗!毛寸!寸!”
“男生就应该这么剪!”主任一巴掌呼在谭佑的背上,“你可以滚了,下次迟到我叫你家长!”
谭佑一脸委屈,嘟囔了一句,她的声音小,幸嘉心听不见。
等谭佑上了楼路过她,幸嘉心小声问:“怎么了?”
“说我发型好,让他们跟我学习。”谭佑抚了抚自己后脑勺,“可我是个女的啊。”
“那你留长呗。”
“我才不。”谭佑撇撇嘴,盯一眼幸嘉心的马尾,“麻烦死了咯。”
十二年过去了,到如今,谭佑好像不嫌麻烦了。
幸嘉心不自觉地笑起来。
“你的好看。”她说。
谭佑想不通自己一个黑蛋有什么好看的,她跳下了台阶:“你的才好看。”
幸嘉心跟上她的步伐:“真的,你的好看。”
“我哪里好看了啦?”
“颜色深邃。”幸嘉心顿了顿,“质感光滑又坚韧。”
谭佑哈哈哈地笑出了声:“博士就是会夸人。”
她们相处愉悦,单是就这个莫名其妙起来的话题就谈了一路。
幸嘉心觉得这根本不是冬天的九院,这是春天,桃花都开了的春天。
但从食堂到仓库的路实在太短暂了,谭佑利落地跳上了车,关门的姿势就跟下雪似的。
她朝幸嘉心招了招手,就关上了车窗,桃花随着货车的远离也枯败下来,幸嘉心真是沮丧。
她又要开始热切地期盼着下一次的相见,可还没等她跑去南边问够一个星期的“今天出不出废料”,一个惊天霹雳砸到了她头上。
学校放寒假了,导师要回家了,实验楼的门关了起来,幸嘉心不能留在九院了。
她心里慌张了整整一天,和兴高采烈准备回家的其他学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至于她在楼门口转悠想办法的时候,一偏头看见了门卫,张口就问:“院里需要寒假看门和打扫卫生的吗?”
当然不需要,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进九院的,就算需要,也不可能找她一个博士生。
幸嘉心魂不守舍地回了家,栽倒在沙发上,努力地想还有什么办法。
她环视着这个屋子,灵光一闪,抓起手机就给谭佑发了条消息:你接搬家的活吗?
周三,仓管说第一批废料明天要出,汪曾祺同志很开心。
出了仓库,她走到小花园里给谭佑打了电话,这次接通得有点慢,汪曾祺同志心急如焚。
直到电话都快自动挂断了,才被人接起来。
“喂?”声音迷迷糊糊的,有些哑。
汪曾祺同志清了下嗓子,压低了声音道:“我是汪曾祺。”
那边便迷迷糊糊地笑起来,咯咯咯,咯咯咯,笑了好一会儿。
幸嘉心便也不着急,就在电话这边听着她笑,心里跟开了朵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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