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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那家伙正转身,他身后光线幽黯,第一眼没看见花寻欢,却正对上太史阑的眼睛。
“是极!整日打打杀杀,毫无闺秀之风,将来又如何操持一府事?”容夫人连连点头,“而且听说行事还怪诞疯狂……”她脸色阴沉下来,想是想起了那“小产”之事。
花寻欢还在絮絮叨叨试图开解她,太史阑听着不耐烦,四面瞧瞧,觉得池子旁边的假山石不错,又高又敞亮,拎着一壶酒,一个纵身跳上去,临风对湖,喝酒。
她心中有气,抓着少年就把他腾云驾雾送出了墙。
花寻欢原本在笑,听着两人这话却不顺耳了,抬头亢声道:“老国公及夫人此言差矣!你们怎么知道女子能立功便不能做贤妻?太史大人为人正直,匡扶正义,百姓有口皆碑,如此不也是高尚品德?为何偏要追着那贤良端淑二字不放?”
她亭亭过来时,裙角不动,低首而笑的姿态,宛然一朵不胜凉风的水莲花,容弥牛眼一瞪,似乎原本想不给她面子的,然而一眼看见她侧脸,忽然眼神就软了,板着脸坐下,咳嗽一声。
太史阑忽然跳下假山,走了过来。
她有点嫌弃这衣服华丽太过,不过这已经是衣橱里最简单的一套了。
她坐得依旧笔直,名剑一般光华内敛,锋刃暗藏。
不过太史阑已经明白了。
花寻欢傻了。
太史阑瞧也不瞧他,跳上假山继续喝酒,花寻欢一手拎起少年,笑嘻嘻地道:“登徒子,半夜闯入内院,偷窥黄花闺女,污人清白,没把你送官就不错了,扔你点东西还算客气——滚出去!”
花寻欢怔住了,呆呆地瞧着太史阑——她什么时候给容府送过东西?
院门又发出砰的一声,是那少年擂门,随即两人听见他在门外大声道:“啊,是我失礼了,我是无心的,此处原本无人居住……唐突了两位小姐……那个那个……请恕罪,请恕罪!”
要说晋国公府待客真是没话说,衣橱里早已备好各式衣服,女装男装,长裙短裙,连太史阑比较喜欢穿的番服都有。
“好了我说完了,东西该还我了。”那少年伸出手,又瞟太史阑一眼,想了想道,“如果你想吃,咱们也可以一起吃。”
她的手势很简单,意思就是花寻欢脾气暴并无恶意,并代她致歉。容弥还没反应过来,有点茫然地摆摆手,容夫人使个眼色,一个婆子立即上前道:“两位想要休息,请随老婆子来。”
不!是!吧!
刚才太史阑扔特产的时候,酒壶倒在一边没有被扔出去,花寻欢也没在意,此刻一看这空酒壶,眼睛一直,哎哟怪叫一声,道:“啊太史阑你全喝完了?好歹留点给我啊!”
“然也!”容弥脸都不红一下,重重地道,“那女子殴打公爹,居然还敢公然叫嚣!”
花寻欢呆呆瞧着她,她以为太史阑今天受了刺|激,八成要大打出手,然后一怒而去。不想这家伙反倒更信心百倍,瞧她那眼神,国公府好像已经是她囊中之物一样。
花寻欢在她身后颤了颤。
花寻欢熟悉这个表情,太史阑每次遇见困难,都是这样的。如山之坚,也不过任她傲然竖刀而过,哧一声剖一个星花飞溅。
花寻欢愕然看他。
他当然倒不了,花寻欢揪着他呢,抓着他衣领,啪啪拍他脸颊,横眉竖目骂,“登徒子!躲假山里干嘛?偷窥我的美色吗?”
“那自然是极不容易的。”容弥眯着眼睛,眼神偶一睁依旧如刀锋,老而弥辣的姿态,“今年的天授大比是有史以来最凶险也最无胜算的一次,东堂有备而来,势在必得。提出的比试方法匪夷所思,若非太史阑力挽狂澜,此战必败。太史阑这一胜功德深远,给了虎视眈眈的东堂当头一击,也为南方近海的战事提供了喘息之机,可以说当初她守北严是护住了南齐的北大门,这一胜便是护住了南齐的南大门。今年南齐两大危机,实则都赖她化解。”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道,“朝中百官说她升迁过快,南齐立国来未有之异数,一年未到,已经二三品大员。天授大比奖赏一下,连升三级,那就是一品大员,对比诸人多有微词。哼,这些书呆子懂得什么?要老夫说,太史阑此两功,功在社稷,再厚封赏也当得起!”
太史阑霍然站起,一把拉开花寻欢,一手按住了她的肩,强逼她冷静。一边对容弥夫妇躬躬身,做了几个手势。
她想了一下,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做低伏小的模样,更想不出容楚摆出一家之主的模样。
容楚家里真是奢靡。
嬷嬷们加了椅子,备好碗碟,老国公自顾自坐下,太史阑离他近,嗅了嗅,嗯,马粪味道一点没了,很清爽。连头发都用刨花油好好梳过,亮亮的。
“没人要呗。”少年撇撇嘴,“原来倒是好好收着的,不过前阵子母亲忽然叫都拿去扔了。我瞧着可惜,叫嬷嬷偷偷拿了来,藏在这里,这样我就有零食可以下酒了,她们都管得我死紧,不许我吃这个不许我吃那个,非说我吃了会生病……”他忽然发觉自己说漏嘴,赶紧捂住了嘴。
花寻欢听得他前倨而后恭,奇怪地摇头笑,“一家子怪人!”
她们两人施的礼,让容弥眼睛微微一睁,却没有说什么。容夫人已经低头笑了来牵他衣角,轻声道:“老爷吃了没?过来再吃些。王嬷嬷,快些来安排。”
这院子里大院子套小院子,处处有水流,处处有花景,太史阑端了一杯酒,立在菊花丛边看流水,花寻欢走到她身侧,就着琉璃灯的光彩瞧她面上神情,却是无喜又无怒的。
花寻欢一惊——什么人藏在假山洞里她们居然没发现?赶紧一个箭步窜出去,揪住那家伙往外一拖。
那少年见太史阑不理会,便有些讪讪的。花寻欢却不理他,单手一掀将他掀开,一头钻进了他身后的洞里,撅着屁股一阵乱翻,那少年跟在她身后,拼命拽她衣服向外拖,“喂你干嘛,喂你不许动我的珍藏,喂你快出来!出来!这是我的,我的!”
砰一声他直挺挺倒在地上,倒把花寻欢吓了一跳,一开始还以为他装死,哈哈笑着踢了踢他,道:“哈,小子,不给你就装昏,犯得着吗?”
太史阑是个不管闲事不操心生活的人,见了这般的奇特景致,也不禁多瞧了两眼。
花寻欢狠狠一掐,那少年惨叫着跳起来了,“哎呀好痛!”一眼看见太史阑,又呆住了,花寻欢怕他再晕,警惕地蹲一边等着,结果那家伙瞧着瞧着,眼瞧着两行鼻血便缓缓下来了,月光下红艳艳。
太史阑虽然做官时日不长,但久经风波,又天生气质威重,如今只是那么淡淡着,便自然令人凛然。
“啪。”地一声,上头又砸下一个什么东西,花寻欢一瞧,是一个酒壶,却不是刚才那清酒酒壶,赫然是西凌三蒸雪的壶。
奇特的高远又魅惑、萧索又动人的眼睛。
那家伙“噗”地一声,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
花寻欢和太史阑本就是最不拘礼的人,何况容弥那年纪早可以做她们父亲,连忙还礼,连太史阑都微微躬身。
三蒸雪以上好苞米三蒸三酿,再陈上十年,是西凌烈酒中相当有名的一种。花寻欢一反应过来就开始惨叫:“哎呀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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