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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归程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他的心里是不停的大雨,他的眼底是干涸的湖泊。
宋归程比巫止矮一些,腰肢纤瘦,一只手就能圈住,巫止将他整个人护在自己怀里,感受着眼泪从胸前的一点扩散成一片。
他清晰地闻到了宋归程身上的味道,像竹林中丛生出一捧栀子花,被大雨冲刷的味道。如同这个人,于狭隘闭塞处破开天日,仍愿捧给这世间一缕幽香。
这是他偏爱这个人的原因,他因为柔软遍体鳞伤,也把柔软化作自己的利器。
他看遍人心凉薄,世事残酷,明了险阻重重,得失不等。他愤,他怨,他恨,他讽。他伪装,他蛰伏,他算计,他报复。但他不迁怒,不淡漠,不嫉妒,不怨世。
巫止一下一下抚着宋归程白皙的后脖颈,这是极具安抚性的动作,他没有让怀里的人不要哭,只是说:“你做得够好了,你没办法做得更好了。”
宋归程颤抖的肩膀霎时间僵住,然后猛的放松下来。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总是在想,如果再回到那天,宋玉阶抱住自己、亲吻自己的那天,他会不会用床头的花瓶砸破他的头,再用碎片划烂他的脸,把他的腹部剖开,把沾血的碎片塞进他的胃里。
之后就不会再有那十年。
可他做不到。
那十年里夹杂了太多的温情,他生病时照顾他的是哥哥,他生日时给他买蛋糕唱生日歌的是哥哥,他的父亲要取走他的心脏时劝阻父亲的是哥哥……
他们一起走过太多路,黑暗压抑的走廊,光斑洒落的林荫大道,霓虹灯闪烁的夜街……只有他们两个人,只剩他们两个人。
即使他后来知道了这是父亲为了培养他对宋玉阶的感情故意这么安排的,难道一起走过的路就不存在了吗?难道彼此共存过的生命轨迹就消失了吗?
即便内里全然腐烂,温情仍作为柔软的皮肉覆盖住一切,想要疗愈,就要剥皮剔骨,鲜血淋漓。
他无法纯粹的恨,越是深究他越是惊恐,因为那份恨里缠绕着爱和依恋,无法剔除。
渐渐的,他甚至依靠这份感情成长,依靠这份感情存活。
他大概是真的很贱,他大概真的是一条被驯服的狗。
宋归程声音沙哑,不复以往的温柔,有几分撕裂的感觉:“巫止,我好不了了。”
他好不了了,他的心在反复的灼烧中损坏,再也无法接受纯粹的感情,再也无法给予纯粹的感情。
巫止缓缓退开两步,弯腰与宋归程持平,那双黑寂如夜的双眼直直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宋归程哭得太久,鼻头和眼尾泛红,但是并不狼狈,他睫毛濡湿,浅棕色的眼瞳被泪水迷蒙,比起平日的温柔,平添几分稠丽。
巫止凑得那么近,声音清冷如碎冰,却并没有感受到骇人的威压,他说:“不要根据别人对待你的方式来衡量自己,你降临在这世上,就是无价之宝。”
雪山之巅的神明裹挟着风雪,夹杂着风霜,划破浩瀚桎梏的黑夜,坠入某片大雨。他的怀抱冰冷,仿佛捂不热的寒冰,他的面庞冷肃,好像高居在上的石像。可是一瞬间,十四年的痛苦、迷茫、彷徨、挣扎,似乎都有了归处。
这一瞬间,就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