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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通信员来了,告知把重伤员送往白马山,天黑后去蒙山。栓子立即让六子带着担架队,不仅抬着赵鹏举、王远金,还有另外两名战士。蒙山医医疗条件相对好一些,康复快,既然送了,不差两位伤势较重的伤员。
同时,李智也给了命令,原地待命,不要轻举妄动。栓子明白,鬼子这个时候肯定处于最高警戒状态,想要偷袭炮楼,压根不可能,尤其那些伪军眼睛瞪的会比鬼子还要大,因为他们怕死,也知道独立大队很可能会报复。
现在不能硬往上撞,必须寻找有利时机,再给鬼子予以痛击。送重伤员走后,栓子心又静不下来,通信员说老孟受伤了,还挺重,心又悬空在嗓子眼下面。
太阳快要落山时,李智带一营匆匆赶来。栓子立即报告封锁线情况,李智挥手:“小林龟山肯定接替指挥,这是咱们老对手,能猜到咱们想干什么,咱先休整两天。”
“是!”栓子回答过,又急切地问李智:“政委怎么样?”
李智伸手往口袋里找烟,却翻遍口袋,找不到。栓子想起口袋里香烟,赶忙拿出来,交给李智。
“应该没事。”李智低声说。
语气很含糊,栓子感觉不妙,手使劲握着枪。如果老孟有事,他就是豁出命来,也要干掉小林龟山。松尾已被赵鹏举打成重伤,说不定已经到了地狱,现在能报仇的只能是小林龟山。
李智仿佛看穿栓子心思:“别多想,更别乱来,现在你是指挥员,而且是优秀的指挥员。”
说的是,自己不是战士了,还管着连队里的战士,赵鹏举又受了重伤,特务连只能靠他自己了。栓子咬咬嘴唇,伸手从李智手中烟盒里拿出烟,又向李智借火,点燃,使劲抽了一口,瞬间却感到恶心想吐。刚才他抽烟,怎么抽的怎么吐出来,现在第一次吸进肺里,感到了晕眩。
李智知道,第一次抽烟有可能把自己弄晕,看着栓子:“没抽过就不要抽,烟不是什么好东西。”
栓子却倔强地坐在地上,又狠狠抽了一口,结果更晕,当着李智和战士们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
“打的漂亮,有谋有勇。”李智表扬栓子。有谋是伏击敌人,不到两百人队伍,干掉六十多个鬼子,缴获两个连伪军装备,再化装成鬼子,接近东面山谷里的敌人。就是李智,也只能打成这样。有勇就是东面山谷和鬼子硬拼,那时不能撤退,否则更危险,牺牲更多。
栓子越来越晕,嗯啊地答应着——
夜里的山林很安静,封锁线上,鬼子二狗子警戒地枪声很是清晰。他们为了给自己壮胆,或是担心游击队真去偷袭,不时地乱放着枪,偶尔伴随着:“我看到你了”喊声,机枪也胡乱打出两个短点射。
如此草木皆兵,让监视敌人的战士和民兵感到好笑,鬼子二狗子肯定慌张的要命。
本不想整出动静,但听着鬼子不断放枪,李智让栓子亲自去打上两枪,想想又不过瘾,索性选出十名枪法好的战士,和栓子一起,散布到封锁线据点炮楼附近,等栓子开枪后,依此向鬼子开枪。
大概凌晨两点,栓子埋伏在葫芦口炮楼西侧一百五十米处,瞄准炮楼顶上的鬼子岗哨,开了一枪,立即爬起来,向后跑了几步,跳进土沟,接着向西猛跑。
鬼子岗哨被打中,但嗷嗷的叫声瞬间被枪声淹没。所有射击孔都在射击,炮楼顶上掷弹筒也猛烈“盲打”,他们压根看不清目标。随即,另外十名战士也相继开枪,子弹曳光从葫芦口向南北两个方向,迅速展开来。鬼子二狗子打的起劲,引的北起香城,南到马街据,所有据点炮楼都稀里糊涂,一起开火。
乱打一阵,十多分钟后,才消停下来。
小林龟山留下相武大尉坐镇封锁线,回了城里。他严格命令整条封锁线严阵以待,却断定李智不会行动,因为李智是个不会吃亏的家伙,又没有攻坚武器,只要封锁线摆出严阵以待阵势,他就不会贸然出击。
夜半接到相武电话,报告独立大队向十余个据点炮楼开枪,打完就跑,小林龟山暗自笑了,这就是李智,能打大阵仗,也能使出小计俩,肯定发觉封锁线加强戒备,就来打冷枪,制造紧张气氛。但他没说出来,而是告诉相武,做的不错,继续戒备。
放下电话,小林龟山却没了睡意,披着军服,打开了窗子,站在窗前。皓月当空,夜风飘来清凉,还有虫子的鸣叫声。
如此高度戒备,正合小林龟山心意,估计他很快离开安平,在离开之前不想再出现任何意外。此时他心里苦楚苦闷,也有丝丝慰藉。是的,他再次被降成大尉,这对别人来说,简直是灾难,是耻辱。可又怎样呢?井上大佐,野田、山木两个大尉,皆殒命于此,就连旅团长盘井虎次郎也挨了一枪。
就历任安平指挥官来说,除了他,还有吉野和松尾。吉野肺叶被击穿,喘气困难,像得了哮喘病,先已返回国内。吉野身中五弹,恐怕活不过今晚——他去年夏天开始担任安平指挥官,虽然屡战屡败,也受过重伤,但无大碍。
这并不光荣,只是从历任失败者,进行并不光彩的对比。而且,小林龟山从未真正意义上独立指挥进山扫荡和围剿,第一次是小野纯一郎,第二次是吉野,第三次是松尾,自始至终,他都以配角出现。
但这并不说明,他就能斗得过李智。事实已经证明,他不是李智的对手。他也反复思考过,如果他是李智,在山林指挥一群山民,能否也能打出那样的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他不能,因为文化的差异,还有受教育程度的差异。他是帝国陆军大学毕业的军人,想不出那些歪门邪道,花花点子。
估计明天师团就要重新下派新指挥官,也就是说,小林龟山就要离开。他盼望着离开,就如同盼望早日返回故乡一样。自从来到华北战场,他从未想过要活着回去。现在他想了,哪怕带着被降成大尉的耻辱,因为离开家的时间太长了。也因为,他承认自己是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