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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狂生第一个作出反应,遽震色变失声道:“焦土战略?”
高彦深吸一口气道:“敌人是作个幌子诱我们上当吧!该不是真的放弃边荒集。”
刘裕充满自信的微微一笑,像一切已了然于胸,大大冲淡了议堂内紧凝的气氛。
刘裕微笑道:“边荒集是守不住的,只要我们把她重重包围,在集外设寨立垒,一旦截断她的对外交通,在集内的敌人空有数万大军,也没有用武之地。更重要的是敌人在水上的力量远逊我们,一旦颖河被我们封锁,她最后的命脉也会被断掉。所以以姚兴的才智,绝不会让自己陷进如此绝局内。而他可采用的应付之策,一是主动出击,一是撤离边荒集,我们首先要判断敌人究竟会采取哪一种策略?请大家给点意见。”
自桓玄代替了桓冲,此一战是无可避免了。
燕飞感到自己完全投入到这种情绪去,如逼得敌人用上焦土策略,什么也都完了,不但没法进行营救纪千千的大计,拓跋珪将会被慕容垂歼灭,刘裕失去作为本钱的边荒集,荒人则变成无家可归。
不过刘裕像所有荒人般,是不容有失的,失败代表一笔抹杀,把赚回来的全输出去,永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的行程亦不得不因应形势而改变,须在此弃舟登陆,徒步赶往江陵,因为以桓玄的作风,会同时截断荆扬两州间的水路交通,大江更是被封锁的重点。
高彦首先鼓掌喝采,接着姚猛附和,然后是满堂的鼓掌声和喝采声。
姬别道:“若是如此,等于慕容垂和姚苌承认守不住边荒集,如此他们威信何在?”
屠奉三的船避入大江支流,看着三艘战船耀武扬威的顺流而下,接着是另七艘战船,朝下游的建康驶去。
议堂静下来。
刘裕本背着卓狂生,闻言旋风般转过来,沉声道:“这是最高明的策略,上上之计。既守不住边荒集,又被我们截断南方的联系,占领一个死集再没有任何意义,何不来个玉石俱焚,把边荒集夷为平地,捣毁所有楼房、烧掉所有东西,趁雪溶的当下焚毁周围的山林野原,把残渣倾进颖水,使河水泛滥,遇上春雨更可淹没全集。最后拆掉钟楼,携走象征我们边荒集的古钟作战利品,撤往北方,那慕容垂便可以在千千面前耀武扬威了。那时边荒将真的变成边荒,没有数年时间,我们休想能恢复边荒集的光辉。而我们可以不事生产支持这么久吗?何况其时北方形势已见分明,慕容垂爱什么时候来接收边荒集,我们就只好把成果拱手让人。这是敌人必胜的策略,所以姚兴和慕容麟胸有成竹,故而姚兴先一步把赫连勃勃遣走,因为他们根本不怕我们荒人,不怕我们的游击战术。”
司马道子道:“孙恩当然是我考虑的一个因素,更重要是不让北府兵因桓家破灭而坐大,且桓家在荆州根深蒂固,占有上游之利,两湖帮更不得不与桓玄联手。妄图进军荆州,只会令建康陷于险境。所以我说是下下之策。”
卓狂生道:“如此便非常简单,姚兴既懂得用他的脑袋瓜子,该知我们战马齐备,兵精粮足,而因我们对边荒的熟悉,他的奇兵之计只是笑话。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撤离边荒集,化被动为主动,那时将轮到我们不知该否重返我们伟大的边荒集。”
司马道子沉吟片刻,道:“我刚接到消息,由殷仲堪指挥的先头部队,天明前将乘战船顺流而来。”
燕飞朝刘裕瞧去,刚好刘裕向他望来,两人眼神接触,同时现出心领神会的笑意。
燕飞忽又感到生的乐趣,作为“局内人”因荣辱得失而来的苦与乐,尤其是他明白刘裕的心事,明白他心内的痛苦。看着曾与自己共患难度生死的好友,在苦难的磨励下逐渐成长,他的感觉是异常复杂的,因为他明白刘裕为此付出了代价。刘裕已一无所有,所以他无惧,他能争取的,就是朝最终极的目标迈进。因此他此刻施尽浑身解数,像谢玄于淝水之战般,带领荒人迈向胜利。
慕容战道:“边荒是我们的地头,除了撤退这一招,绝没有方法应付我们游击突袭的战术。所以我认同刘爷的看法。”
燕飞留神注意刘裕,后者正用心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冷静中带着旁观者清的神态。燕飞心中涌起微妙难言的感觉。刘裕虽成了荒人这场反攻战役的主帅,说到底他仍是外人,收复边荒集后也不会留在边荒长作荒人,而是返回广陵挣扎求存,淮水之南才是他安身立命所在。正是这种既投入又超然的心态,令他有别于在座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至少没有人想过有此弃集的高招。
姚猛倒抽一口凉气道:“对!如果我们趁他们撤退进占边荒集,形势将会倒转过来。”
刘裕向燕飞道:“你怎么看?”
燕飞道:“赫连勃勃曾向我提议攻打边荒集的最佳策略,莫如截断对方北面的运粮线,当时我感觉他是不安好心,可见姚兴方面是有方法应付这种情况的。”
司马元显兴奋的道:“孩儿愿领军作战。”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落。
司马元显神采飞扬的向司马道子请安,报告道:“孩儿幸不辱命,刘牢之已决定站在我们一方,王恭命不久矣。”
刘裕走到堂中,道:“两军交战,双方的策略会因应形势而变化,假若我们现在大举反攻,肯定敌人无任欢迎,等待我们长途跋涉的去送死。可是若我们改采截断对方粮线的策略,敌人当立即撤退。所以赫连勃勃教燕兄攻击对方粮线,表面说得好听,实是包藏祸心,希望姚兴一方以焦土策略对付我们。赫连勃勃正是这么一个人,自己得不到的,也希望没有人能得到。我指的是边荒集。”
司马元显俊脸一红,羞惭道:“孩儿受教了!”
费二撇道:“姚兴也可以有另一个选择,就是趁我们向边荒集大举进军之际,迎头和我们对撼。即使初战失利,仍可退守夜窝子,再决定是否应撤退。”
他不用亲眼去看,已猜到建康水师在下游某处枕戈以待,杨全期能否直下建康,还要看双方在大江较量的结果如何。
他不但总结了整个形势的来龙去脉,与刘裕的分析互为呼应,使人有种他的看法不但独到,且绝不会错到哪里去的感觉。
司马道子并没有受他的情绪感染,道:“爹当然会尽量给你历练的机会,我已派出王愉领水师固守上游,另以尚之把守石头城,只要刘牢之来助,当可以化解此次危机。”
司马元显在他另一边隔几坐下,待他的指示。
继卓狂生后,人人听得脸如死灰,就像被一盆接一盆的冷水当头泼下,把热情冷却。
司马道子又回复心事重重的神色,叹了一口气。
荒人在这一刻,比之以前任何一刻更需要刘裕这位临危受命的统帅。
若说击败两湖和荆州联军是靠了点运道,眼前此战便是在完全对等的条件下,双方实力、战略、计谋的正面交锋,其中没有侥幸胜利之因。
呼雷方软弱的声音道:“姚兴不是这种人。”
刘裕身子一起,众人立即静下来,屏息静气听他说话。
司马元显尴尬的道:“爹的教诲怎会没有用呢?燕飞他们最大的作用是启发了我,使我感到敌人是这般厉害,如果我仍不懂长进,早晚会再成为敌人的阶下之囚。”
司马道子往他瞧来,道:“我刚接到消息,一块火石从天而下,落在边荒的白云山区,把卧佛破寺化为飞灰,炸开一个宽广达半里的大坑洞。”
人人现出思索的神色,显示都在深思咀嚼刘裕石破天惊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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