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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弘干咳一声,引得人人朝他瞧去,闭目者张开眼睛,卧地者坐了起来,然后道:“让我们欢迎刘裕刘大人。”
宋悲风道:“这也是不合理的。敌人定有派出探子监视王弘,见他从水路出发往淮月楼去,刘爷又扮作侍从,自然会推想刘爷会从水路离开,想不在河里发动攻击也不行。”
王弘轻拉他的衣袖,着他一起坐下。厢门在后方关上。
蒯恩思索道:“可能敌人根本不知道今晚的约会呢?”
王弘停下脚步,别头向刘裕微笑道:“到哩!”
宋悲风和蒯恩扮作骚人墨客,诈作喝酒游河。这是秦淮河上惯见的情景,此时如他们般游河的艇子便有十多艘。
那头戴白纶巾的华服公子,又把尘尾“霍”的一声拂了一记,道:“晚生诸葛长民,请刘大人恕我们早来之罪,皆因东五层便像纪千千的雨枰台般,乃秦淮河的圣地,千金难求,所以不敢浪费,自申时中我们便齐集此处,尽欢享乐。”
宋悲风反问道:“如你是干归,会晓得刘爷何时离开吗?”
“不论世事,唯咏玄虚”的清谈,会有朝一日把汉人的江山断送吗?他刘裕能否以一介布衣,在以高门大族为当然统治者的情况下,挽狂澜于既倒呢?
弹无声琴者哑然笑道:“王兄你这样就不对哩!竟厚此薄彼,只提朱兄,难道其它人竟不值一提吗?”
说起来他崇拜的祖逖实为这时代的异种,深知清谈误国,欲以坚苦卓绝、夙夜不懈的精神,出师北伐,规复中土,然终因未能上下一心,致功败垂成。
王弘领先进入厢房。
蒯恩苦思道:“敌人必有混入东厢之法。”
与王弘在途上的一席话,令他更深入掌握建康高门名士的心态、扩阔了视野,而更清楚明白自己身处的位置。
刘裕扮作侍从,混在王弘的“家将”里,下船后随王弘进入淮月楼,一切自有王弘这识途老马去应付。
宋悲风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不妥当!”
难道今晚只是一场误会?闹了个大笑话。
可是在高手环护下,谁能于他们在厢房喝酒之时进行刺杀呢?那根本是没有可能的。
原先躺在一角的人,默坐一会站了起来,酒坛随手搁在一旁,原来此人长得颇为魁梧健硕,风神慑人,如不是刘裕刚目睹他放浪的形态,真想不到这么一个看起来该大有作为的年轻人,竟会借这种颓废的生活来麻醉自己。
清谈并不止是一场讨论辨正、谈玄说理那般简单,而是一种处世的态度和生活方武,且是一种奢靡、肆意妄为至极点的风尚,对礼教约束的反动变为矫枉过正,致放诞不羁、腐败透顶、节操堕落,令大晋政权走上穷途末路、苟延残喘的困境。
王弘着众家将扼守各处门道窗户后,偕刘裕进入名闻建康的淮月楼第五层东厢贵宾房,入目的情景,以刘裕的沉着老练,亦不由看呆了眼,出乎他意料之外,因为从没想过会有眼前般的情况。
蒯恩听得呆了起来。
宋悲风一呆道:“你想到了什么呢?”
刘裕很难想象他们之中有一个是与干归有关系的人。
刘裕听得心中一动,正想追问为何这间厢房如此难求,却可于短短数天内安排好,那脸上敷粉、予人妖冶感觉的公子提着酒壶站了起来,走到刘裕席前跪坐,一边为刘裕斟酒,边笑道:“在下郗僧施,刘大人是首次参加我们建康六友的聚会,或许会不惯我们放浪形孩披襟狂啸的行径。不过当刘大人明白只有超越世俗礼教的羁绊,才能展现出人的情性,刘大人便可以明白我们。”
今次约会的五个人全到齐了,最令他侧目的是其中一人正躺在一角,胸口放着一杯酒,也不知他是醉倒了还是小睡片刻。
今夜是个月明风清的秋夜,皓魄当空,银光泻水,茫茫名河,万古如斯。
另一人则背门临窗,抚弄着一张七弦琴,却没有发出任何乐音,可是看其背影摇曳的姿态,似是随乐音摆动,一副乐在其中、迷醉而不能自返的样儿。
房内不见一柱,屋顶为硬山卷棚式,敦实浑厚、朴素大方。房内陈设简洁,除茶几等必需物外,最引人注目是置有七个花架,上放各武盆栽,便像把大自然搬进了房里来。
郗僧施为刘裕的杯子斟满酒后,续往王弘的杯子注酒,口上仍叼着那枝长烟管,难得他仍是说话清晰,可见是熟之生巧。
宋悲风皱眉道:“但那将不再是刺杀,而是强行硬闯。参与今夜聚会的人,全是建康高门赫赫有名的名士,个个有高手家将随行,即使以干归的实力,亦没法在那样的情况下得手,是智者所不为。”
事实上当晚宴开始后,整座淮月楼都会置于己方人马的严密监视下,任何异动均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小艇驶离画舫灯光笼照的范围,重投月夜。
刘裕当然不能离开,不单因为今夜并非普通的聚会,更可能是杀干归的唯一机会。此时他面窗而坐,缓缓解下厚背刀,置于左方地席上,只要左手拿刀鞘,右手可以迅速拔刀,应付任何突袭。
淮月楼位于秦淮河南岸,与另一齐名的青楼秦淮楼夹岸对峙,楼起五层,高起耸立于附近楼房之上,为以楠木为主的建筑,用料浑厚,翘角飞檐,气势雄伟,楼顶形如蝴蝶,配合其节节升高、宽敞轩昂的姿态,直似临河振翅的飞蝶,更加上靠河基部用石梁柱架空,宛如悬浮河面,静中藏动。
诸葛长民的尘尾扇又拂一下,笑道:“刘裕果然是刘裕,一句话便解了王兄可能受群起攻讦之灾。好哩!淮月楼东五层之会,可以开始了。”
蓦地喝采狂呼怪叫响彻东厢,原来“琴奏”已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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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悲风微笑道:“你不相信他是真命天子吗?”
持尘尾者闭上眼睛,身体轻轻摆动,全神听那无音的琴奏。
刘裕从未遇过像眼前般的场面,一时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更感到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不但无法了解他们,还生出想掉头便走的街动。
快艇沿河缓驶。
蒯恩锐利的目光扫视楼船,道:“另一个可能的解释,是敌人并不准备在河上进行刺杀。”
刘裕等走入东厢的范围,还要经过一个呈长方形的待客厅,十多名随主人来的家将便在此候命,同时有四名俏婢迎前伺候客人。
宋悲风道:“你相信直觉这回事吗?就是不需要任何道理,你总觉得事情会随你的感应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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