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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又何欢，死又何哀”也好，“其始无生，其生向死”也好，都不是阎魔道中的咒文，但是入道者可以把自己理解的规则融入言辞之中。如此一来，话语即成，规则也在刹那间生效了。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露骨了，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截杀拙然。
拙然似乎怔了怔，他有些复杂地道：“是么，我宗为无妄魔境抛头颅洒热血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成了黄泉降临的牲礼啊。”
天空中灰色的云层裂开黑漆漆的空洞，雷霆刚刚蔓延出一点色彩就被吞噬殆尽。海天交接之处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看上去就像有人把天和海强行糅杂在一起似的。海浪翻滚不休，整个南海像是被人调转过来了似的，所有海水都疯狂地往天空涌去。拙然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万丈天魔身，魔啸一瞬间传遍整个南海。
易渡手中剑诀变化不止，他摇了摇头，没空理会铸殊。
诸道圣者就出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们将那些临近黄泉碧落的力量压制下来，以自身为容器镇压诸道道果。等到道果凋萎，无数新生的道种又降临了，新的道种带来新的修行者，而新的修行者又迅速成长为盗天地之造化的危险存在。这时候圣者就会进行新一轮的平衡，他们欺瞒天道，抹杀一部分修行者，将他们的道种融为道果，从而让整个传承有惊无险地走下去。
天魔身轰然崩坍，一切魔相恶念都归于无形。
铸殊手里阵盘旋转，天空中阴云微微消散，但依旧晦暗不清，魔气浓烈而凶戾。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变幻着阵盘上的符箓排列，一点点将破灭天魔道的真气驱散出去，然后重新引入天地灵气。
“我们困在合道有多久了？千年，还是万载？”拙然的声音震得空气都在颤动，他每说一句话海水都要翻涌一下，场面分外可怖，“没有人放弃过探索，还不就是因为慕求无所不知的生命、无所不能的伟力？”
他肯定不会去硬抗这种攻势，撤不撤主要还是看易渡能不能撑下来。
拙然身上一切因果都被强行推止到生命开始之前，所以他失去了形体，失去了意识，失去了所有活着的存在可以拥有的东西。
“圣人有令，不得不从啊。”铸殊摇了摇头，慨叹道，“我还从未想过要与你兵戈相向。”
天魔身巨掌劈下，开天辟地般的一击迎面朝黑色烈日砸去，易渡挽剑虚挡，顺着这力道就退开了。这时候与天魔身对峙的只剩下那个突兀的身影。
“黄泉尊者呢？”
铸殊紧握着罗盘对易渡道：“破灭道越杀越强，不能让他受伤。”
“所以我挣扎！与大道争这一瞬天机，与尔等争这一线生机！”
人活着有什么可欢欣愉悦的呢？人死去又有什么可悲哀痛苦的呢？在一切的开始，原本就没有生也没有死。当有灵之物诞生之后，他们就开始渴求无尽的生命，永恒的力量，然而这是规则所不允许的。
另外两人都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是这么平淡地看着。拙然的双臂渐渐恢复原样，道袍上的血色也渐渐褪去，他立于浩荡洪波之中，稳若磐石，不可撼动。
“你真的问过吗！？”铸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手中罗盘一翻，一道与之完全一样的虚影覆盖在罗盘之上。
折亭讶然道：“已经离开破灭天魔宗了。”
折亭似乎没听清他师尊的话，于是反问了一句：“什么？”
两方真气相撞，无声无息，毁天灭地。
就在铸殊举棋不定的时候，一声叹息从虚空中传来：“生又何欢，死又何哀……”
“我们两人能困他一时，可终究拖不长啊，你就不能赶紧问问吗？”铸殊看上去不慌不忙，神情镇定自若，可心里早就不知道催易渡多少遍了。
拙然一身道袍浸染血色，双臂化作魔躯利爪，他神色莫测地看着另外两人道：“那位尊者果真是不愿意放过破灭天魔宗了？”
天魔真身的喘气声都震耳欲聋，他抬手的速度很慢，但是也很稳。每往前一寸肉身都会被阎魔道真气碾碎一寸，可是每一寸被毁的痛苦都会化作极恶天魔的力量，除非能够在一瞬间杀死拙然，否则他只可能越打越强。
云青还站在原处，死去的魔道修行者身上浮出一点点看不见的明光，那些就是道种。无数光芒稀稀落落地被云青收入手中，最后凝结出圆溜溜的果实。
“哦、哦好的。”折亭调整了一下手里的移星换月盘，郑重地道，“除了无暇魔尊受句芒神域所困之外，无妄魔境内破灭天魔宗再无活口。我和弈心前辈正在往南海赶，黄泉尊者先我们一步离开，应该马上就能到了。”
如果说道种还只是窥伺天机的钥匙，那么道种成熟进入合道之后，修行者就可以真正地盗取天道的力量了。一个道统的修行者越多，那么这个道统从天地间攫取的力量也就越发惊人，它离天道的惩戒也就越发接近。
道统也是一样。
这段话说得简洁明快，铸殊松了口气道：“好，你们路上小心。”
“等等！”铸殊看着这架势有点不太对，罗盘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旋转，“海上还有其他弟子，速速收手！”
铸殊此时已经顾不得脖子了，他将头又低下了些，应道：“诚然……唯天道得以长存。”
“那现在破灭天魔宗是何情况？”
易渡双手抱剑，赤色披风在风浪间猎猎起舞，如同一座雕塑般不言不语。易渡身边的铸殊魔尊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答话的意思便对拙然道：“我等不过听令行事，拙然道友若有疑惑还请到九幽之下乞答吧。”
易渡僵了一下，他手中剑诀原本连绵如水，可是在这一刻却戛然而止了。
这轮太阳上盘踞着上古魔物，九首蟠虺以火焰为躯干，以阎魔道真气为灵胎，漆黑无光的烈焰扭曲缠绕。九首齐舞，黑日高悬，天空中两方魔气正在激烈地对峙着。天魔真身迟缓地抬起手，只差一点就能够到天空中那轮黑色太阳。就在这时候，黑色日轮中央裂开一道缝隙，诡秘的光芒扑朔闪耀，如同蛇眼竖瞳一般，将它照耀到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出现在他和天魔真身之间，没有一丝征兆，却轻易让翻滚不休的海面瞬间化作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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