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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宁江道：“不知怎么，他曾打听到你不在城中。他那时就说，依你的本事，定能化危为安。”
丹菲在段宁江遗体边静静地坐了半晌，泪水垂落，打湿了衣襟。
丹菲见无一人响应跟随，也毫不在意，只朝方丈行了个礼，推开庙门。清瘦敏捷的身影眨眼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天色亮后，庙里就有几个男人结伴下山去打探情况。丹菲主动跟着他们一起下了山。
山风依旧呼啸不止，风中隐约夹杂着战场上的厮杀声。丹菲极想下山去看个究竟，却被旁人劝阻了下来。
段宁江看向丹菲，双眼里映着火光，皑皑生辉，“当初围城，大哥准备突围去求援之前，曾同我提到你。”
段宁江吃力地张开唇，“阿音……卫佳音……”
丹菲的目光从灰蒙蒙的窗户转向屋里炉中的火光，突然浑身一震，一股凉意自骨头深处渗出。
“你放心。”丹菲坚定道，“我既然已答应了你，便会一定做到！”
段宁江闭上眼，眼角两道水痕，“父亲他，在城墙上中箭，箭上有毒，送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崔景钰？”丹菲十分意外，语气相当嫌弃，“围城那日我见过他。他当时在杀敌……好吧，算上这一出，他倒不算太纨绔。”
如今随处都可碰见身穿裘衣、腰胯弯刀的突厥散兵。他们洗劫村落，放火烧屋，肆意砍杀着汉人。
丹菲摇了摇头，“我们没有见到她。”
丹菲惊讶低头，就见段宁江睁着涣散的双眼。
待到次日，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兴奋道：“开战了！沙吒将军和突厥开战了！”
方丈道：“佛门圣地，那突厥人怎胆敢来犯？施主们尽管安心住下来吧。”
寺庙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全都激动兴奋了起来，似乎已经听到了胜利的号角声。
寒冬腊月，冻土坚硬，并不好埋葬段宁江。于是众人捡了柴火，将段宁江遗体烧了，骨灰装在罐子里，暂时寄放在寺庙中。方丈领着小沙弥们给段宁江做了一场小法事，将她超度。
“他为何要杀你？”
段宁江吃力地摇了摇头，“我本和她一起逃出城。有追兵紧追着我，她怕是被吓着了……我们本已经藏了起来，她却夺了马跑走，又把追兵引来了……”
“段宁江！”丹菲低声呼道。
“我家汉子说，有灵武军在，沙吒将军定会把突厥人赶走的。”
“你别胡思乱想。”丹菲叹气，“城中情况如何了？”
段宁江苦笑，“我这表兄心高气傲，人却不坏。他若有冒犯你之处，我替他赔个不是。”
突厥兵们轰然大笑，面上带着残忍的冷酷和得意，仿佛这只是一场轻松的戏耍。那砍人的突厥汉子收了刀，用突厥语大声呼喝了几句，众人响应，继而策马而去。
梦里火海犹如阎罗地狱，父亲指着南方，让她去寻白鹿。
“你放心。同窗一场，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的。”
“她还这么年轻……”丹菲哽咽，感到一股无力的悲哀。
几日前才见过的故人，今日就已垂死之态出现在眼前，让丹菲最直观、最深切地意识到，他们确实是战败了。
父亲就死于两年前的抵抗突厥游兵的战斗中。她还以为父亲的死，至少可以多换来几年和平的生活，却没想到声势浩大的战争降临得如此突然。
段义云就像是她小时候没有吃到的那块糖，永远都那么甜蜜，可想起的时候，也会引动遗憾伤心的泪水。
“不可能！”丹菲声音凄厉尖锐，“段将军呢？”
有人碰了碰她的手指。
段宁江坚定地摇了摇头，深深凝视着丹菲，道：“你不会。你有侠义之气，巾帼之风，断不会作出此卖之举！况且……况且，为送这份东西出城，我阿兄可是送了命的！你，忍心让他白死么？”
段宁江却是知道，她被说动了。这个赌没有压错。
“怕是……不行了……她是你的友人吧？”给丹菲帮忙的妇人叹了一声，起身离去。
丹菲那日进入山林后，便一路向东走。深山之中有一座寺庙，香火比起沙鸣其他的庙宇不算旺，但是地处偏僻，正是个绝佳的避难所。
丹菲沉痛地闭目片刻。
段宁江缓缓点了点头，道：“原本怨恨老天，教我命薄如斯。可人生最后这一日能遇到你，却又是我的好运。我已是不行了，却有你，也只有你，能帮我完成这个事。只是此事责任巨大，又充满艰难险阻……怕你有个万一，倒是我拖累你了。你……可愿意？”
说罢，耗尽了力气，倒在榻上，泪水长流，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如今一直发着高热，身体已是极度虚弱，激动了一番，便免不了喘气轻咳。
段宁江一口气说到此，激动得咳起来，血沫喷出。丹菲急忙给她擦拭。
丹菲看着她光秃秃的手腕。
这正是男装打扮的段宁江。她的情况糟糕到让丹菲一时不敢认她。黑色衣服已经被血浸透，娇小的身躯上，遍布刀枪之伤。她面色发青，气息微弱，随时都有可能咽气。
丹菲就着烛光，给段宁江刻了一个牌位。
看来是城破之际，段义云尽力将妹子送出城。可惜突厥兵追杀不放，段宁江还是身受重伤。段宁江身上少说有七、八处上，几处都深可见骨，血流不止。丹菲给她上药包扎，可鲜血很快浸透了布条。
“我这就下山，进城救我娘。你们谁要与我同行？”
段宁江顺过了气，狠狠道：“若无韦温卖兵器于突厥，今日的仗未必会败。韦温派人追杀我，就是为了灭口。此獠实当千刀万剐不足惜。我段家满门，全沙鸣百姓，都会变作厉鬼，日日夜夜缠着，拖他进那修罗地狱，油煎火烤，绞肉磨骨，永世不得超生！”
“我和她也不过同窗一场。她自顾逃命去了也好……没想到最后，是由你来送我一程。”
“我们村子已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就算赶走了突厥奴，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沙鸣怎么了？”丹菲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那人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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