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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佳音倒没有病,却是吓得哆哆嗦嗦地蹲在屋外。丹菲从她身边走过,她抓着丹菲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你觉得是什么病?”
里面窗户紧闭,光线昏暗,汤药的苦涩气息混合着病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汗气和排泄物的恶臭,十分难闻。床榻上躺满了人,有些还能低声呻|吟着,偶尔翻个身。还有好几人躺着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掖庭要封门了!”云英惊慌失措地奔来,“他们要把我们关在掖庭宫里,让我们自生自灭!”
丹菲找到黄女史,道:“娘子,这恐怕是疫病。”
还没生病的宫妃们跟着帝后出逃,留下宫人和病人只有等死。一股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大明宫的上方。金碧辉煌的宫阙失去了光亮,繁花褪去颜色,所有欢声笑语销声匿迹。这座雄伟的皇宫,霎时变成一座死城。
慢悠悠的,一点点走近院子里来,就像一个幽灵。
手里的帕子掉落在地上,丹菲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隔日早起,丹菲又去探望红珍和淑娘。她在外面敲了许久的门,却无人应答。她心下一凉,知道事态严重了。她抽出一条汗巾,遮住口鼻,推开南屋的门走了进去。
丹菲抬起手,摸了摸鬓角。那里似乎还留着轻微的触感。
“闭锁宫门——闭锁宫门——”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射进来,落在地上,好似凝结了一片白霜。皇城是如此安静,竟然都听不到夜虫的鸣叫。
淑娘苦笑,“替我去看看红珍如何了?她该吃药了。”
卫佳音吓得面无人色。她同其中一个生病的宫婢比邻,睡了一宿才知道对方病了。
“我的小草儿。”母亲摸着丹菲的发鬓,“你瘦多了。你辛苦了。”
丹菲不禁后退,跌坐在了地上。白鹿俯身凝视着她,周身的白光骤然加剧,整个身子分解成为了无数白色的萤光,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将丹菲包裹住。
“都是伤风?”丹菲问,“怎么不把人送去医院?”
丹菲翻白眼道:“你还没病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丹菲不禁想到了宜国公主,想到了古往今来的许多和亲番邦的公主,想到了北地的草原和蓝天,大雪和深山。
“帝后躲避疫病,去九成宫了。”一个年长女史哀叹,“这事我经历过,说是怕疫病传出去,便把我们关在宫里,从此生死由命。”
她在军营长大,见过军中疫病蔓延时的情景,同此刻十分相似。掖庭里宫人众多,又拥挤地住在一处,若是有疫病,极快就可传播开来。若不及时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风卷残叶,阴云密布。转眼,整个大明宫的都被笼罩在一声声急促如催命的钟声中。人心中的惶恐霎时达到了顶端,积压多日的恐惧终于爆发出来,汇成了一片惊叫。
淑娘伏在墙角。丹菲匆匆过去,将她扶着躺好。她额头滚烫,神智却渐渐清醒过来。
女史起初还会骂几句,后来也觉得不对,一面远远躲开,一面将那些生病的宫婢打发回去休息。那些没发病的宫婢渐渐慌张起来。
“好几个人呢,连红珍也病了。”淑娘在廊下给炉子扇风,“像是伤风,头疼发热,浑身没力气,晌午就被打发回来,在屋里躺着。”
女史气道:“今日有宫宴,我手下一下少了两成的人,完不成上面吩咐的活,到时候谁出来挨板子?”
她如往常一样骑马进城,熟门熟路地走到刘家后院。奴仆过来帮她牵马。她大步穿过一道道院门和夹道,走进了内堂。
“帝后出宫避痘。各宫闭锁宫门。各院宫人严谨擅离寝舍,违者立斩——”
宫婢哭道:“娘子息怒,冬娘她们是真的病了,起不了身。”
警钟声中,禁卫缓缓关闭宫门。宫人哭喊着冲过去,拼命想逃出宫去。禁卫奋力关门,一边将逃出去的宫婢拳打脚踢地推回去。不料人越来越多,事态眼见控制不住。校尉一声喝令,禁卫抽刀,将那些挤出宫门的宫婢一刀砍到在地。
白鹿眨了眨眼,朝着丹菲迈出了一步。
宫婢们顿时大乱,众人什么都顾不上,全部都朝宫门涌去。
她走过去,靠在母亲身边,听她们谈话。
刘郎则坐在窗下,和一个男子对弈。那男子感受到丹菲的目光,转头向她一笑。
秘书丞掌握文书机要,乃是皇帝身边不可缺的文官。崔景钰处事圆滑,机敏周到,既能辅佐圣上处理朝政,又能帮着化解韦后和敌对派之间的矛盾。韦后用了一阵,对他越发满意。
丹菲去看榻上的红珍。万幸红珍还有气,只依旧烧得人事不知。丹菲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宫奴人微命贱。况且疫病不分人,贵人照样要生病。宫中御医照顾生病的妃嫔们都来不及,只有留宫人自生自灭。
宫门渐渐合拢,终于砰然关闭。
丹菲实在好奇,轻轻起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又病了两个。”云英指着榻上躺着的两个宫婢道,“一早起来才发现,发热起不了身呢。”
黄女史摇头,“听天由命吧。”
踢踏……踢踏……
众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将病人安置好。淑娘将红珍摇醒,喂了她饭菜和汤药。红珍朝她们无力地笑了笑,又昏睡过去。
是父亲!
丹菲周身发寒,“就没有什么法子?”
曹父凝视着她,笑容充满慈爱。
所有的愁绪和牵挂,又再度被掩埋在了昨夜幽梦之中。
生病的宫婢越来越多,南屋已经放不下,只好安置在西屋里。还没病的宫婢觉得绝望,不是拼命念经拜佛,便是垂泪哀叹。
“你当就你缺人?我手下丫头也病了不少……”
咣然一声巨响,震得所有还清醒的人纷纷抬头张望。
丹菲小心翼翼地接近白鹿,生怕惊动了这个美丽的灵魂。它温顺而镇定地注视着她,甩动着尾巴。丹菲朝它伸出了手。
那一夜,丹菲梦到自己回到了沙鸣。
“医院里的人也是这么说的。”黄女史愁眉苦脸,“我入宫十来年,上次闹疫病,还是武皇后在位时的事。当时情景也同今日极像。那次宫人死了近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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