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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城下密集如云的士兵，兵器铠甲折射阳光发出鳞片一般的白光来，那骨子雄发之劲直逼云霄。我和他的儿女之情在这面前显得那么渺小而脆弱。
我突然有点恨宋子敬，他做得比我还绝，把什么都从我的角度讲得那么清楚做什么？我不需要别人说给我听，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我不想听到别人说。
我说着说着，倒忍不住自嘲地笑起来。
我侧过身去，恭敬地打算把陆颖之请走。
宋子敬背着手走过来，看了我半晌，说：“我有点担心你。”
她的同伴在笑，“得了，若是喜欢，早就收了，怎么会这么不清不楚地拖着。不过一个江湖女子，哪里比得上陆家小姐？”
说着，门打开来，一位个子挑高衣裳华丽的年轻女孩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仆妇。
萧暄轻声说：“我该怎么办？”
我侧着头等他说。
“那你来找我，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我转过身去，悄悄离开了人群。
那刘大人还不识相：“王爷，那这事……”
我别过头，看着檐下一盆开到极至就要凋身的菊花，脉脉无语。
他不说，我说。这些话，当初马太守事件时就存在我肚子里了，说出来太现实太伤感情，我本来想留着以后逼不得已的时候再说的，之前有多少快乐日子就过多少，别辜负好时光，别提前给自己找不自在。可是老天不同意我这么逍遥，硬是要把矛盾提前放在我们面前，逼着我们两个开诚布公洽谈沟通，把好好的感情切割来分析清楚，弄得两手血淋淋。
鼻子突然有点酸，这个男人，在外运筹帷幄心思缜密高瞻远瞩世故老练，可是在内心的这个小小角落里，还单纯天真得像个孩子。
“就走？你就什么都不说？”萧暄抓着我的手，我被他抓得很疼。
他怎么来了？
云香连影子都不见了，八成去找宋子敬去了。女大真是不中留，宋子敬冲她温柔笑笑，她的魂就没有了。鸣玉公子固然好，满腹珠玑儒雅英俊风度翩翩，可宋子敬清高得犹如天边一朵云，从来不肯为谁停留下来，那么的不切实际，我看她注定了要伤心的。
我吓一跳，“出什么事了？”
萧暄眼冒火光，粗鲁地端过药一饮而尽，将碗重重搁在桌子上。
我脸色一变。
“明日还有阅军，王爷也早些休息了吧。”李将军很识趣地告辞。
可是萧暄张着嘴，半天吐不出接下来的话。
我噗嗤笑，很勉强，很苦涩。
就这么一躲，听到几个女人在八卦。
“听说燕王要娶陆家小姐了？”
萧暄脸上的惊愕渐渐转为愠怒，一把抓住我。
“到底是簪璎世家的豪门闺秀。说是她还训练了一支女儿军。”
“说的也是。啊，那可不正是陆家小姐？”
“怎么会？”陆颖之笑着说，“我刚才还看了姑娘的药房，可真是琳琅满目无奇不有，姑娘真是好才学啊。说起来，我一直对医学颇感兴趣，姑娘可否考虑收我为徒呢？”
当然，萧暄不娶陆颖之因为未必就赢不了这场仗，不过多花十几二十几年罢了。到时候英雄见白头，换成他的儿子继续打江山。而且他的儿子未必是我的儿子，我才舍不得让自家孩子刀枪里讨生活呢。
云香和桐儿没有我的忧愁，一是因为今天有场面恢宏气势干云的百万雄师大阅军，二是宋子敬终于回来了。
“那就嫁给我。”萧暄手上力气加大，急切地说，“嫁给我，我们就在一起了，我们就能快乐了。”
自己的小院子很静，我适应了刚才热闹的耳朵里还余留着一片轰隆声，在大脑里不停回想。上帝造人时偷工减料，没有给耳朵安上一个开关，于是人类凭空多出来许多烦恼。
“许嬷嬷！”陆颖之轻喝一声。下人这样嚷嚷，她也很没面子。
他悄无声息地走了。我跌坐在榻上，把脸埋进手里。
夜风吹进来，我脸上一片冰凉。一摸，果真全是泪。
海棠说：“是陆小姐，她说要来看看，到处走，甚至还要进你的药房，我们可是拦都拦不住……”
萧暄，爱上你很容易，得到你却太难。
问题全部丢给他，我卑鄙。他接受了陆小姐，我肯定和他翻脸，他当然不会快乐；可是如果他拒绝了陆家，兵权到不了手，千秋功业溃于一朝，他肯定也不会快乐。
陆颖之走过我身边，突然踩着一块松砖，身子晃了晃，我顺手扶了她一把。她客气地道过谢，带着家丁姗姗离去。
我一夜没睡好，风一吹就头痛，想必萧暄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头盔遮住了他的黑眼圈，人前他依旧威风凛凛挺拔于马上，而我则不得不躲在角落里避免被熟人问话。
我没好气，医署女人多，看热闹是天分，赶都赶不走，有什么办法？
不过我可不是柔弱无依任人欺凌之辈，拿我当笑话看，那就得付出看笑话的代价。于是免费赠予腹泻生痘长斑秃顶皮肤骚痒等各种药粉，让他们充分享受到谢家药房一日游的乐趣。最后也顺便给那位提议让我做侧室的刘大人下了一点通气散，让他跑了一宿的厕所。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面临把握不住的爱情的女子都会有这样的感受，浓得化不开的苦涩和悲哀在心里酝酿，再由心脏通过血液把这感受输送到身体每个角落里。
远处沙场上，一个雪白的身影。依稀只见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女，白衣胜雪，骑着枣红大马来到陆怀民跟前，然后轻盈矫健地翻身下马行礼。
“阿暄，”我说，“我只是不肯嫁你，就已经让你这么苦恼。我若是说我不愿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那你又更该怎么办？”
宋子敬摇了摇头，“小华，王爷他，是做大事的人。”
为东军士兵检查身体一事，也让我忙得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
陆颖之身后的老妈子立刻不悦地皱了皱眉。
“姑娘言重了。”屋里传出一阵悦耳的声音来，“我的士兵不认识敏姑娘，一时护主心切，才有所冒犯。我这就代他俩向敏姑娘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