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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弈有一阵子没说话。
“没事。”他低声说，“我这就回去。”
谢怀珉不好意思，“家里大人总叫我体会，体会。我脑子笨，体会不了。其实没有撞过南墙，没有吃过亏，很多人情世故都是体会不了的。”
谢怀珉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嘛。”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只是随便聊聊而已。”宇文弈说着，动手要倒酒，谢怀珉急忙上前代劳。
陛下如端坐皇位一般坐在简陋的饭馆里，喝着侍卫倒的茶水。一杯粗茶能被他喝成龙井雨前之屋。
屋里有人。他是习武之人，听得很清楚。
谢怀珉拉出他的手，为他把脉。
在旁边看书的人立刻丢下手里东西俯下身来，“陛下，我们还有两日就可抵达京城了。吴王爷已经通知了叶将军，他率领禁军前来迎接陛下。我们今天下午就可同他汇合。”
谢怀珉很窘迫，“陛下……过去再不愉快，可毕竟都已经过去了。眼睛长在脑袋前面，就是要人往前看的。”
“不碍事。我来。”
平静地躺着的宇文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磁性的，“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还有一个例外，是英明伟大的宇文陛下。
宇文弈当然不可能为这种小事和一个女人计较。谢怀珉担心受怕几天，见领导没反应，也渐渐放下心来。只是从那以后，嘴巴严谨了许多，这倒让吴十三的耳根赚得了几日宁静。可是小吴这人也是贱命，谢怀珉罗嗦的时候嫌人家吵，人家现在不说话了，又认为她心理有问题闷在肚子不坦白，反而总跑去逗她玩。
宇文弈笑道：“这也没什么。你说的话自然是你认为该说的。”
“大人，夜深了，怎么不休息？”
谢怀珉见了他很高兴，带着他上馆子好好吃了一顿，又去成衣店给他定做了几套衣服。
他还有没说出口的话。比如，这是他破天荒第一次向人说起往事，描述他心里的感受。
宇文弈就看着她表情惬意地看着书，时不时偷着乐，像个孩子一样。
鼻端闻到汤药苦涩的气息，身体已经暖和了，躺在被褥之中，柔软的被子盖在身上。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吴十三轻轻推门进来。
忽而想起萧暄。
谢怀珉笑，说：“大人不觉得我没心机，那倒是好事。我打小就糊涂，从来搞不清楚不该说什么，不该做什么，闯了不少祸。”
谢大夫苦着脸，干脆坦白说：“大人别再逗我了。”
宇文弈愣住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嘴巴里的东西。他都有二十多年没有吃过这玩意儿了吧？而且很显然这蜜枣是谢小姐的旅途零嘴，此刻正有一大盘子摆在小桌上呢。
“怎么样？”
谢怀珉也猜不出他的心思，便端来药服侍他喝下，完了又顺手地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蜜枣。
谢怀珉想着笑起来。她想到两人逃离京都去西遥城的路上，那恣意快乐的岁月，简直不像在逃亡。爬山，打猎，烤野味，露营。夜里她冷，他悄悄过来抱住他。两人整天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有点像现在她和十三一样。
宇文弈转头看她苍白的脸，眼色一沉，却随即笑了起来，“把你吓怕了？”
试着动了一下，手脚都已经恢复知觉，虽然气力还十分微弱，但这已比他往常发作时恢复得要快了许多。
桌上一个酒壶，一个酒杯。
宇文弈便问：“那你现在体会得了吗？”
谢怀珉花了点力气才爬起来，一边哼哼着一边穿衣服，心里觉得奇怪。这半个月来她总是觉得很疲倦，精力明显不够用。
那温暖的感觉很舒服。宇文弈虽然一直坚持着，可还是渐渐又睡了过去。
“大人？大人？”谢怀珉的声音很慌张。
宇文弈显然不过是问问，并不相信她的答案。他笑了笑，说：“我是一个很闷的人。从小家母就嫌我话少阴沉。她比较喜欢我大姐。大姐八面玲珑，又争强好胜，很像她。”
宇文弈却轻笑出来，“我把你吓到了。”
谢怀珉耸了耸肩，“白天马车上睡得太多了，晚上睡不着。”
他一步一步往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
这已经是这个帝王吐露心声的极限了。
谢小姐却丝毫不觉得有啥不妥。她完成了作为一个大夫和下属的任务后，十分爽快地回到原来的位子，捧着那本传奇小说继续看。
虽然在往北走，可是天气却一日比一日炎热。谢怀珉自从身中烟花三月后——没错，虽然她自己有时候都会忘记这回事——体温一直偏低，冬天有点难过，可是到了夏天，却比旁人耐得热。所以吴十三等人满头大汗大口饮茶的时候，她却一身清爽地挑着花生米吃。
那时候他多大？算一算，不过十八九岁，大学新鲜人。放在现代，天天打游戏的年纪，他却睡在刀尖上。
也许是这飘零雨夜，也许是这温暖烛光，谢怀珉神情恍惚，答的是肺腑之言。
痛苦和寒冷之中，他不由牢牢抓住那只一直紧握着他的手。柔软而温暖的一双手。仿佛那是他所有温度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