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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语地看着他。
我长叹，毕竟是老交情了。我松了手，问：“这一年来过得如何？”
送信来的是一个卖豆腐的小哥，破烂的头巾下有一双精明的眼睛。他问我：“要给将军回信吗？”
我诚实地摇头，“你是谁？”他显然不是苏塔兄。
虽然我愿倾尽家财来给娘治病，可是已经失去求生意识的娘还是迅速衰弱下去。姐姐随婆家避战乱远走了，连爹的葬礼都赶不过来，被泪水打湿的家书上告诉我们，她两个月前生下一个男孩。
“阿眉？”
管家进城打探，回来告诉我，自从那突厥酋长阿史那从礼带兵马回朔方后，城里乱做一团。原京兆尹崔光远崔大人，带着一批官吏投奔了皇帝，被封了御史大夫兼京兆尹，专在渭水北岸招集逃散的官吏和民众。
我左思右想，千言万语却没发付诸于笔。
“哪个不长眼的挡道！”骄傲愤怒的女声响起。
这个人……
苏塔讪讪不安：“阿眉，我也没有选择。我是歌女的儿子，从小我吃的苦，你都看在眼里的。我要出人头地，我要建功立业，这些都只有我父亲才能给我机会。你要理解。”
我讥讽：“国破家亡，教会我的可不止富贵一词！”
我大惊，急忙蹲下来拣。药材沾了泥水我也不顾，大把抓着往怀里塞，一下弄得一手一身都是泥。
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我错愕地瞪着眼前轮廓深刻、俊美若天人的男子。胡人装束，锦衣华服，只一年的光阴就已经抹去了他脸上的稚嫩。大漠民族剽悍的风度终于自他身上完全体现了出来。
我放下门闩，进屋给娘熬药去了。苏塔在外面敲了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老管家出去看了看，回来递给我一个大包裹，里面全是珍贵的药材，说是放在门槛上的。
杜少陵写：“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我的后半生似乎正是由一个又一个的伤心断肠的离别串联起来的。
他不服气：“你怎么只看到国仇家恨？”
苏塔自嘲：“明白了一条，从来没有什么天生富贵。我是野种，要不是兄弟死的死，蠢的蠢，哪里容我走到今天。”
那个带着王者气质的俊美男人失落一笑，转身消隐在一片银光之中。
我心里腾起怒火：“你的功业，都是建立在我大唐王朝的衰败之上的。你们叛军，赶走我们的皇帝，屠杀我们的百姓。就是你们，害得我父亲绝食自尽，累得我母亲卧病在床，让我们一家人生离死别！你要我理解？放你的狗屁！”
我没有想到和苏塔的重逢会在这么一个讽刺的境地之下。少时轻慢，两小无猜，有一阵子我同他比同薛晗还要亲密几分。他被富家弟子欺负，我帮他打架；我逃家玩耍，他借肩膀给我翻墙。历历往事，隔着这战火望过去，仿佛像是前世。
苏塔深深凝视我，过往的那些快乐片段都在我们俩人的脑海里闪过。良久，他说：“当年的阿眉，怎么会知道这些世道人情呢。她善良天真，纯朴未凿，从来不会算计。际遇到底改变人。”
他后来果真回了塞外了。新皇收复了长安，叛党败走。苏塔先有准备，提前撤离。
我火冒三丈：“换我亲人逼死你爹，你怎么看我？”
我扬手就想丢出去，可是转念想到病榻上的娘，咬着牙收回了手。
我眯着眼睛想看清救了我的人。那人却一下朝我扑了过来。一双大手将我肩膀扣住，猛烈的摇着，我头晕目眩，不分东南西北。
我仰头笑起来，“那我凭什么要跟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走？”
我狠狠瞪他，倒是被他一身华丽的胡装刺得心里一阵疼。苏塔伸手想抓住我，我转过身，钻进人群，很快就把他甩开。
我要关门，苏塔急忙伸手抓住：“阿眉！”
他转头朝我笑：“每一世，你们都不能在一起，可是每一世，你都要爱他。那感情就那么深吗？”
她憔悴却依旧秀美的面容带着微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我平静地看着他，说：“你当年一别，我们俩就再无可能。”
后来苏塔终于乘我出门时拦住了我。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唠叨：“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可是过了不久，我听到消息，说是那突厥酋长的七王子，回去后就害了热病死了。
我看得透爹的命运尽头，自然也看得透娘的大限。可是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爱的人走向死亡更加残忍痛苦的事了。就像明明知道前方是悬崖，可是我却无力去拉一把。
苏塔听了，只是温柔地笑着，拉住我的手，“我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你愿意跟我走吗？”
苏塔激动地无法自持，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天！我无奈得很：“孽缘吧？”
苏塔苦涩地笑了起来，“薛晗到底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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