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倩玉小说网https://www.qianyuwj.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他背着双手在牢房里踱步,黑衣从者在铁栏外站着,纹丝不动。风帽下,他还罩了铁面,完全看不到脸,也无所谓表情。囚犯们不敢大声呼吸,隔着铁栏望着彼此,等着看这个名震东陆的英雄人物如何死去,他们已经送别了好些狱友了。外面的雨更急了,风雨声里,息衍的脚步清晰而舒缓。
“早说这个屋子要塌。”谢圭抓住那些男人手腕粗细的铁栏晃了晃,纹丝不动,“不好好砌墙,只在铁栏和锁这种表面事情上下工夫,为百里景洪建这座监狱的人只怕贪了不少好处。”
“你们在外面杀伤多少?”
“有生当醉饮,借月照华庭。
“我接到的命令只是杀了这个人,现在他已经死了,其他的和我无关。”年轻人停了一步,侧头看着谢圭。
黑衣从者打了一根火把,可是火光不够穿透黑暗。他环视周围,隐隐约约六条黑影站在雨里,对他呈包围之势。没一个人打伞,因为他们需要握紧武器,两个人持刀,一个人持重剑,一个人持双手重槌,一个持长枪,还有一个人持一对带锁链的牙钩。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全套甲胄,冰冷的雨打在他们的铁盔上,溅起了水花,水花又顺着甲缝一边往下流一边渗入里衣,这样寒冷的天全身湿透必然难受得很,但是没有一个人动作,除了流汗。
“听完这个消息将军大概就笑不出来了,”谢圭说,“翼霖·维塔斯·斯达克的军队在七日之前乘十二艘木兰长船,企图偷袭晋北海港北固山城。雷千叶已经有所预料,派遣古月衣带领三千出云骑射驻扎北固山城加强防御。双方隔海对射十万支箭,最终羽人未能穿越出云的箭岚,暂时退回了对岸。”
胤成帝五年十二月十四,南淮城,盘城大狱。
谢圭握住长枪的中段,那是传自翼天瞻的“双曼罗单手阵”,羽人无数代精炼出来的防御武术。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大意,他本以为己方占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人数完全不能发挥作用。那名黑衣从者用他刀镡里的铁珠声和那双绿色的枭瞳迷惑了他们,在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接近成功的时候,铁珠声和枭瞳的绿光都消失了。而谢圭绝对相信黑衣从者正在一个他们无法预估的角落里枭鸟般观察他们这群猎物,推算下一次进攻的时间,这样诡秘的风格不像一个武士,而是刺客。黑衣从者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们中也许会有人倒下。
“你说不恨我?为什么?”
那张嘴的嘴角出现了一丝笑容,“去吧,烧不了很久,但是足够你杀掉他。”
“绝不可能!”息衍神色剧变,“翼天瞻是谁?他是我天驱的苍溟之鹰!他用不着以刺杀阻止翼霖!而且他是鹤雪中的第一人,他想刺杀的人还从未有过漏网的!”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笑笑,“你修为上差点,不过说话讲理,脑筋清楚,这个就比你哥哥强得太多。不必废话,对一个将死的人,是否能满足最后的要求?我要一张三十六线的箜篌,一壶酒,一些吃的东西,一个女人,会吹笛子的。在我奏琴的时候,她能用笛子为我伴奏。”
持伞人在不远处轻轻笑笑,打着火镰去点火把。大概那种燃纸照明的秘术很消耗他的精神,他不愿再次使用了。
“我敢于告诉你真名,因为对将死的人不用刻意隐瞒。”谢圭一字一顿。
六个人同时发动,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就像是有人拍了一下掌,下达了命令。事实上无人拍掌,给他们下令的是息衍的箜篌声,那个瞬间箜篌声忽地断绝,天地间的风雨声在此时变得分外清晰。时间仿佛变慢了,地面上溅起的水珠在黑暗里掠过银亮的线条,武器切断那些线条扫出致命的弧。天驱和辰月的绝顶武士交错而过,武器没有发生格挡,谢圭的枪锋所指是那对碧色枭瞳之间,黑衣从者的眉心。但是在他命中之前,枭瞳熄灭了,那是黑衣从者闭上了眼睛,谢圭感到他的枪走空了,随即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某一个同伴在交错而过的瞬间受伤了,但是没有人发出声音,在生死的搏斗中,一次呼吸的时间足以致命,失去目标的天驱们同时转身向着黑暗攻击。天驱之间默契的配合使第二次攻击没有留下死角,但是武器只是在冷湿的空气里带起了几声无奈的呼啸,黑衣从者仿佛融入黑暗而消失了。六个人立刻背靠背结成防御,彼此都感觉到同伴剧烈的心跳。
狱卒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刚要瞪眼,被黑衣从者伸手阻止了。
“该死!”谢圭脸色一变。
息衍也一笑,“原来是个传递消息的,我还以为你是来救我出狱。”
持伞人接过竹筒,笑笑,收进自己袖子里,“算是你们运气了,这样练习杀手武术的辰月教徒,确实不是你们这种上阵砍杀的武士擅长对付的。”
那名持牙钩的天驱爆发了一声短促的警告,在枭瞳下落的前一瞬,他在自己光滑如镜的武器中看到一道绿色闪过。六个人几乎在同时察觉进攻不可思议地来自头顶,五个人向前扑出,谢圭举枪迎击。他击中了,却不是黑衣从者的身体,他的红枪和黑衣从者的佩刀在空中交击,一连串短促的格挡声连在一起。依靠“双曼罗单手阵”几乎没有破绽的防御,他在黑衣从者落地之前接下了全部攻势。
他低头笑笑,摇摇头,像是自嘲。
息衍捶了捶牢房墙壁,“我投出来二,黑马进二。”
息衍一挑眉,再次打量黑衣从者,“殇阳关那个尸武士?他是你哥哥?看起来你们兄弟之间差得很多。”
燃烧的是一张纸,可是谁也没见过一张纸燃烧起来可以有这样炽烈的光,倒像是浇了牛油的火炬。那张纸悬空浮在一个人掌中,那个人打着一把伞,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伞低垂下来,遮住他绝大部分面容,只剩伞檐下露出留着一抹小胡子的嘴。
谢圭和其余天驱跟在息衍背后,谢圭把一袭黑色的羽林天军大氅递给息衍,息衍迎着冷风抖开,把自己完全地罩住。不远处传来了骏马的嘶声,去牵马的天驱武士团已经回来,他所带的六匹神骏中,赫然有一匹就是息衍的墨雪。
“你倒也想得开。”息衍笑。
隔壁传来一声得意的怪笑,“我便知道你要走这一步,看我的手气!紫薇行在上,北辰行在旁,神兵开大道,我今日赌桌得胜要逢双!”
“六点!六点!老息你要完!”对面的人兴奋极了,尖着嗓门把那些聊天的人都盖了过去。
“你说你那样的人,本来就该在四处像孤魂那样游荡,只是不小心进了牢笼,”息衍幽幽叹了口气,随手理弦,“其实每个人何尝不是不小心进了牢笼,从此就不敢出去……”
“快点,不要浪费时间。”打伞的人用含笑的声音催促。
息衍对面的老囚犯不敢再嚣张了,呵呵地赔笑,声音里仍旧满是得意。息衍也笑,低头看着他用石块在牢房地面上画出的双陆棋盘。
“盘城大狱的图纸是我画的。”息衍说。
笛声中断,黑衣从者拔刀,刀色生青,刀身笔直,刀镡中那粒铁珠急震,发出令人悚然的锐响。他伸手从背后摘掉大氅,露出浑身铁鳞甲,每一片乌铁上都隐隐透着冰丝花纹,那是淳国特产的冷锻鱼鳞钢,风虎铁骑便是使用这样的钢材打造铠甲。黑衣从者打开死牢大门,看了一眼外面瓢泼般的大雨,提刀缓步而出。
“这天就是个要死人的天啊!”不少人心里都这么想。
息衍平静地带马上前几步,其余六人以不变的队形推上,护卫他的两翼和后背。
“雷碧城,我们已经付出了代价,总要有结果。”息衍拍了拍墨雪的脖子令它前行,“来吧,开始了,不死不休!”
息衍默默地看着天空,静都指天,剑鞘坠地。他的一剑宛如大雁飞起的弧线,在雷云伯烈的胸口留下一道一尺长的致命伤口。
在这寒冷的雨夜里,他们每个人都在流汗。
“你杀了我哥哥,但我并不恨你。”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说。
“看来用不着我了,刀太出色,守望人就总是没事可做。”持伞人笑笑说。
“确实是斯达克城邦的军队?”息衍问,“翼氏的军队不可能在那么快的时间里推进到海边,羽族诸城邦不会那么快地臣服于他。何况天武者还在那里……”
息衍抓了抓头,“说起来被抓到了把柄的事儿也就是私下里调动军队。”
苏鹤麾笑笑,“据实而言,在出价上辰月的教士们更加阔绰……不过老爷子们对于之前和辰月的交易并不满意。”
息衍微微点头,“用过的箜篌好,你是个懂琴的人。箜篌如白玉,不磨不成器。可那个会吹笛的女人呢?”
“也就二十万金铢。”
天地间只剩下雨声,年轻人转动着那柄“影虎”,越来越快,光影飞速闪动,可是他的脚下如钉子般稳固。天驱们缓慢地靠拢,谢圭看着持伞人掌中的纸慢慢地化为灰烬。事实上那张纸燃烧的速度已经很慢很慢了,可谢圭还是不由得担心起来,一旦那以秘术点燃的火熄灭,黑暗重来,黑衣从者的枭瞳将再次占据上风。
息衍的表情僵了一下,没说话,淡淡地笑了。谢圭的同伴中,有一人把刀收好,从腰带里摸出一个皮箧,打开来是一套精密细小的精钢工具。他蹲在牢门边尝试开锁,动作干练,这名天驱居然也是一个颇有些造诣的机关师。
“事实上对你的判决昨日才下达,文书还没呈交给皇帝审阅。但是那名辰月武士提前出发,用一份假的判罪文书骗过了百里景洪,等你人头落地,真的才会寄来。雷碧城急于要你死,我听闻一个名叫百里莫言的人持加盖皇帝印玺的密信要求御史台从速判罪,才意识到这件事远比我想的急迫,召集他们马不停蹄地赶了两天一夜,刚到有风塘就看见你的信鸽飞过来,又马不停蹄地往这边来。”谢圭说,“多亏你的鸽子,你怎么训的鸽子?在这种大雨天都不找地方避雨,始终准备给你报信。”
“假造了多少?”
黑衣从者背对着他,凝然不动。
“假造金票,是杀头的罪。”对面的老囚犯倒也不很沮丧,答得很是坦然。
息衍也不跟他客气,走向石墙上的缺口,走了两步回头一笑,“英雄不英雄不重要,关键是双陆下得比你好!”
“来不及了,那是他调回军队的信号!”谢圭左手拔剑抛给息衍,右手一振红枪,“杀出去!”
“那为什么叹气?”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