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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点了点头。
阿苏勒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看着母亲。
奴隶犹豫着,连吞了几口口水,裹着羊裘缩在寒风里。
“主子,我这样心思迟钝的人也知道你是有话要说,大家都知道。说吧,我们等着听呐。”巴鲁淡淡地说,看着醉酒的阿摩敕围着火堆跳起来,摇晃满头长发,倒像是他的老师祭祀时疯颠颠的模样。巴鲁无声地笑了起来。
“如果你们的兄弟跟着我上过战场没能回来,”阿苏勒低下头,抿着唇,“很对不起,如果你们有人要骂我,先骂好了,骂完我再说。”
奴隶看他认真,呵地笑出声来。阿摩敕瞥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不禁也笑了。他们同时举起手里的羔子腿,像是碰杯那样撞了一下,狠狠地一口咬下。他们周围呼喝声如潮水般涨落……
他只剩下三个对时,他要用第一个对时来和母亲说话。他不想留下爷爷身上的遗憾,他想把他在东陆看到的听到的,还有他的朋友都告诉母亲。这是乱世,每一刻都可能是永诀。
“分出三个千人队,控制三个城门,平民能杀多少就杀多少,如果发现混着贵族,就不能放过,但不要入城。汇集剩下的人到北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要从北门入城。”蒙勒火儿下令。
“那边就有一个。”阿摩敕指了指不远处。
“我在那边有个朋友,他大概也会。”年轻人看向北方的天穹,轻轻地笑了。
“我知道自己是个小孩性格,什么都怕,总是要别人来鼓励我。如果在东陆没有认识姬野……如果没有他,我已经死了好几次。”阿苏勒笑笑,“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怕的东西不多了。”
阿摩敕的酒略略地醒了,他摸着自己的心口,觉得那里有一股酸楚在无声地流动。
斥候飞马离去。
“阿妈!”阿苏勒抱住母亲,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
“狼主要从北门进城,或者他在等我们献城。”阿苏勒说。
年轻人们紧张起来,风吹到他们身上,他们感觉到了寒意。再过一个对时,天就会亮,那时和风一起来的,还有朔北人的马刀。
“没关系。”阿苏勒嚼着嘴里的羔子肉,含糊不清地说。
勒摩咿咿呀呀地哼着歌,抱着她的儿子阿苏勒。阿苏勒已经长高了,是个大人了,她依然把他当做一个娃娃抱着,于是阿苏勒不得不蹲在地上,这样才能让母亲舒服地把他的头抱在怀里。
奴隶不知道这个年轻贵族的身份,仔仔细细端详着阿苏勒的脸,最终他没从那张脸上找到一点点的伪善。他心里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大胆,接过阿苏勒手里的羔子又是一口痛痛快快地咬下,就着一碗古尔沁烈酒,大口地吞咽。阿苏勒和他相视而笑,火焰驱走了夜寒,羔子肉填满了肚子,烈酒让人胸膛里像是烧着一团火,浑身的血脉都张了开来,奴隶脸上泛红,开怀地笑,露出发黑的牙齿。
“阿苏勒,何苦对自己那么苛刻呢?”他想说,“你已经尽你的力了。”
阿苏勒一口饮尽了碗里的古尔沁烈酒,抹了抹嘴,随手把碗摔碎在一块石头上。
“你要小看我么?”阿摩敕愣了一瞬,瞪着眼睛大声喊,他捋起衣袖露出还有点肌肉的胳膊,“看看!我不是什么虚弱的人!”
阿摩敕挺了挺胸,“我能帮你什么?你随便说。”
阿摩敕感觉到那股喷薄而出的热气冲散了所有的酸楚和无力,占据了他的胸臆。他不知道那五个字意味着什么,可是看那四个人说起时的表情,觉得那也许是一段咒语,或是一段旧时兄弟的盟誓,又或是一句旧日情人相爱时的低语,经过了许多年,直到苍老发黄,再次提起的时候,仍旧能感到悸动穿越时间而来。
“主子,说点什么吧?”巴鲁说,他和阿苏勒背靠着背。
“木黎将军以前也是个奴隶。”阿苏勒说,“我和你分一只羔子,尝尝我的手艺。”
火堆边有一个和她有着一样眼神的青年。他没有加入舞蹈,始终坐在角落里。他不吃东西,也不喝酒,看着那些年轻人舞蹈,清亮的眸子里满是火光,唇边带着淡而又淡的笑,像是他们的兄长。
没有人说话,几百双眼睛看着他。
“阿妈,别怕,是我……”阿苏勒柔声说。
他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就是第一个过来的年轻奴隶,他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
“阿摩敕?”阿苏勒回头,“你怎么在这里?”
阿苏勒微微点头,“乌云,你守在我母亲身边不要走开,如果城破了,有青阳人来这里,你就告诉他们这里住的是郭勒尔·帕苏尔的侧阏氏;有朔北人来这里,你就告诉他们这里住的是蒙勒火儿·斡尔寒的女儿。记住了么?”
“再查。”蒙勒火儿挥挥手。
“还不知道,我们只是推测有内讧,大概有上万人正在城里厮杀,有人趁机杀人和劫掠,平民迫不得已才外逃。”
“铁甲依然在。”又有人举了手。
勒摩仔仔细细地嗅着,点了点头,又一次肯定地说,“阿苏勒。”
奴隶摇头,“贵族才过这节,我是个奴隶,成年就成年,没什么人管我们的。”
奴隶放下了顾忌,上来接过阿苏勒手里的羔子,一口咬下,油从焦黄的肉里溢出来,满嘴都是香味。他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痛得直打颤。
他的身后,苍蓝色的旗帜下,老人坐在火堆旁弹奏着斑驳的阮琴。
“等等,北都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么?”蒙勒火儿问。
“您也要一起出城作战么?我听说……巫师都是很虚弱的人啊……”奴隶偷看着阿摩敕的脸色。
“陷阱里的野兽们都疯狂了,这是最后的搏杀吧?”山碧空说。
“现在我阿爸死了,你们也该知道了,我的哥哥们也死了,我的二哥疯了,断了腿。我才忽然发现自己必须长大。我今年十八岁,是帕苏尔家最后的男人,我不能再等着别人帮我,因为他们都不在了。我也不能哭,如果我也哭,那我阿妈该怎么办?”阿苏勒说,“所以,今天也是我长大的一日。”
“你叫什么名字?”阿苏勒问那个小女奴。
“我的……阿苏勒!”勒摩用更大的力气来回抱他。
“那又怎么样?”
“好,”阿苏勒点点头,仰望夜空,“我是阿爸最小的儿子,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年。我有四个哥哥,他们都比我优秀,无论怎么长大我在自己心里还是个孩子,因为我永远比他们小啊。”他笑笑,“习惯了当小孩就从来不会真的想要负起什么责任,悲伤的时候就会大哭,要么自己一个人掉眼泪,说着要保护身边的人,却没有力量那么做,有些事不敢面对,就总是躲着。现在想想自己小的时候,真是个很任性的小孩啊。有一次我和阿爸说他不该灭了真颜部,说着说着就放声大哭,因为想着在真颜部的朋友们都死了,真是难过啊,那难过恨不能杀死我。可我那时候不会看我阿爸的眼神,我阿爸也很难过,他心里的难过也恨不能杀死他。他说我的表哥伯鲁哈·枯萨尔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会舍了命去换的人。可他没有办法,他要守护青阳部,他不能由着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轻声说,“后来有一次我想起那次阿爸的脸,又憔悴、又疲倦、又苍老……可我只会大哭,我的三哥旭达汗说得对,哭有什么用?哭救不了任何人,只是懦夫的发泄。我哭得很伤心,可是我在真颜部的姆妈诃伦帖还是死了,直到今天我都没帮她做什么。”
“侧阏氏这里随时离不开人,”小女奴说,“我也不能叫大那颜找不着我。”
“今晚是烧羔节啊。”阿苏勒说,“吃羔喝酒的日子。”
“今天是烧羔节,是你们成年的日子,我十八岁,前年就该成年,那时候我没能回家,没有喝上这碗酒。”阿苏勒说,“那时候我在东陆南淮城,你们中很多人没见过我,现在,你们该知道我的名字了。”
巴鲁上前一步抓住阿苏勒的腕子,“主子,这些事情可不能要你动手,我们去做就可以了。”
他解开领口,扯断脖子上那根银链子,把上面穿着的指套戴在拇指上,高高地举向天空,“我们这样的人,在东陆被叫做‘天驱’,这种时候,我们总会说,‘铁甲依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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