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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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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月记得老师的教诲,有几次遇见危险,一直默默地念老师教给舟月的话,就不怕了。”小公主声音细细的放不开来,却分明是极其地依赖白毅。

“哈哈哈哈。”冈无畏苍老而豪迈地大笑起来。古月衣有些不安,他和冈无畏相识这些日子,还从未听过这位端方威严的老一辈名将如此纵声而笑,于是心下有些惴惴。

白毅停下了脚步,看了看隔在他和小公主身边的那柄剑。良久,他收回脚步,退后一步,站在了原来的地方。

北大营正门,淡青色的雪菊花大旗下,古月衣牵着战马,引着一队出云骑射手,正和冈无畏告别。晋北的这面大旗也是刚刚洗干净,上面还留有淡淡的血斑。

息衍站定在楚卫大营的中军主帐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长长地吐出。

他转向息辕和吕归尘:“你们两个带着小舟公主,进去和白毅见上一面,道个别。我在这里等你们。”

这场战争的影响甚至延续到数十年之后,楚卫的土地最终并入大燮的版图,燮敬德帝在位年间,第一次核查人口。大燮的官员惊讶地发现楚卫地方竟然有数千家人家是女子和女子相婚配,以夫妻称呼。敬德帝令查实,疑心其中有人逃避税赋,可结果出乎预料,原来楚卫地方军武之风盛行,乡村男子往往结伴从军,而在殇阳关一战中,楚卫军团死伤惨重,乡间一村一村的男子都埋骨在殇阳关下。一时间女子无人可嫁,容貌出色的宁可自卖给富家作为侍妾,更有女子之间互相婚配,粗壮者田间劳作,纤细者家中纺织,乡间也称为夫妇,作为一户缴纳税赋。

那歌本来是温婉的调子,此时歌声中却有激昂悠远的意味。息辕悚然,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此时距离殇阳关的血战已经有四十一年,距离胤末风云之战的结束,也不下二十年,过去曾给这些庶民之家带来痛苦的英雄们,也已经像他们麾下的将士们一样,永远地被埋葬在泥土中,过去的壮志雄心,恐怕只剩下渐渐散去的魂魄,犹然如流云般在天空中疾行,呼喝着、咆哮着、高唱着过去的战歌。

“去吧。”白毅向着吕归尘和息辕挥了挥手。

白毅微微点头:“不错,这一课记得很好,那么,这段《石头言》出自哪里?”

跟随而来的下唐军士牵过了战马,三人翻身上马,吕归尘把小舟从息辕那里接过来,放在自己的马鞍上。军士在他们背后打起了没有家徽的墨旗,几乎和晋北军同时,他们也要开拔了。

白毅歌声落定,静了一瞬,接下去是幽幽的长吟:

“让他和小公主说说话,”息衍在后面补了一句,“但别太耽误时间。”

古月衣摇头:“其实国主并未令我入京觐见,我是一个将军,依令而行。况且,晋北是那么偏远的地方,皇帝知道晋北,大概除了森林,就是下雪而已。我们那里,不习惯寒冷的人住都住不下去,和诸侯素来没有什么恩怨,跟皇室,也少有瓜葛。此次勤王,我国没有很大的野心,其实皇帝的恩典再大,却未必能泽及我们的雪国。”

他沉默了一下:“有点怀念在战场上,那时候大家始终都是朋友……”

吕归尘心里微微一动,就要出口说原来是这样的,一切的一切只为了你记住,将来会有用。他想起他的爷爷在石窟深处举起刀的瞬间高喊历代祖宗的名字,那个老人希望他记住,将来当他成长为英雄,这些记忆中的知识便会有用。

息辕和吕归尘明白他有些话不愿意多说,便只能并肩向着大帐走去。

白毅却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都能记得就很好。”

吕归尘在一旁看着她几次想上前去接近白毅,却被白毅以眼神吓止,便又强忍着站住,像是一个等待老师训斥的学生般。他心里觉得小公主有些可怜,却也不便在这种时候多说话。

胤成帝三年,十月十九日,殇阳关。

“俯仰无愧,得失不惊,生死六十年中,荣辱几点墨迹。待得看穿沉浮,终归不过流水事,我身一石子,自沉天地间。与我何相干……”小公主清亮亮地朗诵。这句话大概是出自什么老儒的随笔,息辕是不懂的,只觉得从一个锦绣缠身的小公主嘴里听来,说不出的可笑。可是小舟朗诵得认真,白毅听得严肃,息辕只有把笑生生压住,憋得难受。

息辕和吕归尘走进大帐,略略有些吃惊。偌大的帐篷本来是白毅野外行军的仪式场所,里面空间极其开阔,原本应该卫兵拱列,可是这两个人却只看见空荡荡的一座帐篷,只在最中央搁着一把椅子,一身白衣的将军双手按着膝盖,沉默地坐在那里遥望他们。他的眼神是安静的,又带着刀剑般的锋利,却不咄咄逼人,只是能把一切都穿透似的,静静地推了过来。

“舟月,”白毅点了点头,“看见你,老师很高兴。国主嘱咐老师,一定要从万军之中保得你的平安,天幸你得救。可是城里又一直动荡不安,你没有事,老师就放心了。”

吕归尘微微点头。这段话他跟着路夫子学过的,解释也分毫不错,可是这样一个白玉般的小娇女,却不太可能明白这种老人的心境,终究不过是照本宣科而已。他没有想到白毅授课也是如路夫子一样,尽是说些大道理,说起来无论怎么有理,想起来却有些虚。

殇阳关勤王战结束于胤成帝三年十月十七日,以离国谢玄军团从殇阳关下撤离为终结。这场战争整个过程不到三个月,仅有一场决定性的战役,然而各诸侯国死伤的总数超过七万人,惨烈程度堪比胤帝国开国时蔷薇皇帝强攻阳关的那一战。不世出的霸主和不世出的英雄们于沙场上纵情挥斥,后世的军法家们回头去研究这场战争,无不盛赞两方领军者的谋略,认为即使后人回到当时的战局中,也难有超越前人的机会。这场战争被称作关隘攻防战的经典,这传奇却是以鲜血来书写的。

“噌”的一声,是武器出鞘的声音。吕归尘看见息辕紧张地拔出了佩剑,斜插于地,封在了小公主身前。息辕神情紧张,是不自觉地做出了防御,不知怎的,此刻他对于白毅的接近感觉到了某种危险。

“不,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不必多见了。”息衍淡淡地回答。

“年轻人!你和我不同,我已经老了。你年轻,有才华,也有了名望。你应该辅佐胸怀壮志的主人,晋北侯雷千叶就是一个。你的国主,他并非没有野心,他是雪山的白虎,已经积累实力很多年了,我知道他是有实力取得天下的人之一。”冈无畏笑着说,此时他卸下了沉重的外壳,就像一个毫无顾忌的老兵,“如果有一天我们在战场上相遇,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你也用不着可怜我年老。”

“你到南淮之后,下唐国国主想必会安排最好的老师给你。他们教给你的东西,也像老师教你的东西那样,要用心记牢。我以前给你授课,也知道有些东西你现在不懂,可能要过许多年才会真正明白,但是我还是要你强记下来。因为世间总是聚少散多,即使老师也不可能一生一世都守在你身边,总有一天老师也是要死的。先把一些东西教给你,你将来想起来会有用,”白毅看着小公主,低声说,“勇敢些。”

“你哪里懂,我跟他认识几十年了也还是不懂。不过隐约觉得,他的诗有所暗指,”息衍摇头,“不过他的诗从来就不大气,过于幽静悲凉。常有幽冥异路、离人千里的感觉,感叹有些事,纵然英雄持剑而不能挽回。”

古月衣惊诧地回头,没有料到居然有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背后。他看见的是息衍,息衍步行而来,一身散漫的黑衣,嘴里叼着烟杆。

他们走出营门,忽然听见远远而来的箫声。箫声一掠而去,有人放歌,声如裂羽:

他也不看吕归尘和息辕,从椅子上起身,背着手在大帐里踱步,仿佛自言自语:“息将军送你来这里,让我们再见一面,是因为你今天就要随下唐军去南淮了。那么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国主临行前叮嘱我务必带公主归国,因为非常挂念,不过我思考再三,既然已经应诺了下唐国,没有中途反悔的道理,这次能够救出公主,下唐国也出了很大的力。希望公主明白事理。”

“古将军真的不赴帝都觐见么?”冈无畏问。

息辕和吕归尘开始觉得不自在了,这个场面让他们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外人,像是糕点上的苍蝇一般令人讨厌。

古月衣的泪水不能控制地滑过脸庞,火辣辣的有些痛,像是在伤口抹了姜汁似的。

息衍却一挥手:“白大将军的歌,很难听到,不可造次。”

“息将军!”古月衣急忙见礼。

谢子侯被这句话惊得呆了,几乎面无人色,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曲苍凉的招魂歌中,息衍转身拍马远去。

“老师教你的什么话?”白毅问。

古月衣沉默良久:“我只希望不要是我。”

“你获得了指套,可是距离真正的天驱,还差得很远。”

冈无畏转身策马而去。古月衣也翻身上马,却依旧注视着冈无畏远去的背影。

“古月衣将军不去帝都,据说是晋北侯雷千叶的命令。息将军也不上帝都?以下唐国国主如此亲近皇室,息将军却不当面向陛下请安,恐怕要受责备吧?此次大战,下唐国居功甚伟,陛下对于下唐国,必然盛赞厚赏啊!”谢子侯含笑说。

冈无畏指着血斑长叹:“诸国此次流的血,只怕可以把殇阳关的每一寸地面染红了。”

白毅似乎是不经意地踏了一步上前。

可自始至终白毅只是静坐,连眉梢都没动分毫。

息辕也是见过场面的人,此时却不能不束手束脚,他示意吕归尘把小公主放下。吕归尘解开了笼在小公主脸上的面巾,小舟脂玉般的脸庞露了出来,一双明净的眼睛开始有些惊惶,当她看见端坐不动的白毅时,忽然就安静下来。她还是有点畏惧,低着头,却使劲抬起眼睛,小心地揣摩着白毅的神情,稍微觉得不对了,又立刻把目光垂下去。那眼神分明是看见了最亲近的人,只是害怕被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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