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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珠的心立时被塞得满满的,突然又是感动,又是不舍起来。
看她眉头微蹙,云姑从旁劝解:“怎么?主子在担心什么?”
春茵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个管家婆,昨晚押着奴婢和如霞做了一夜的苦工,奴婢可是连眼皮都没敢合呢。”
曾经那样光鲜尊贵的女人,曾是昔日太宗皇帝皇太极势钧力敌的对手林丹汗的福晋,夫死从子后一度成为部落首领,即使是战败以寡妇之身再嫁,也是带着属民和数不清的财宝昂着头走进的建州城。
“格格,您怎么了?”苏麻喇姑从未看到孝庄有过如此惊骇的神色,不由吓呆了,声音抑不住微微轻颤。
“不知长公主是何意?好端端地拿了这个出来。若是为了要挟咱们对昭妃娘娘好些,那怎么不在当日贬罚的时候拿出来,如今赦了昭妃又给了恩典,她倒拿这个出来,真不知是想做什么。”苏麻喇姑眉头紧皱,心下真的犯了难。
“救你?这天大的事情流传出去,我们都没命了。我拿什么救你?当初就是因为我一念之仁,才拿性命在太皇太后面前为你做保,可是你……”
如今,顺治爷那几位有品级的太妃和未册封的庶福晋们都在此处安置。头殿是淑惠太妃、端顺太妃、恭敬太妃,这几位都来自蒙古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以前为妃的时候就是同声同气,如今年纪轻轻地当了太妃更是要凑在一处,日常起居聊聊天也好打发时光。
“太皇太后自有太皇太后自己个儿的打算,可是主子不必管这些,不管她为何推恩,我们只安享自便。说到底,娘娘省亲也好,老公主入宫也罢,总归是慰了娘娘的亲情,得到了实惠。至于初衷如何,咱不管,咱只要实惠。”
苏麻喇姑心事如麻,踩着棉花一般回到了慈宁宫,刚刚进殿,就看到太皇太后孝庄一个人独自在殿内踱步,见她回来立即问道:“她怎么说?”
东珠话一出口,看到云姑面上神情忽然僵硬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于是又连忙圆场:“姐姐莫多心,我是说,姐姐只是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两三年,就出落的如此,那么太皇太后又该是怎么样的智慧!”
每每太宗皇帝征战归来,都会把最鲜亮的锦锻,最耀眼的珠宝拿去给她,即使是在宸妃海兰珠宠冠后宫的日子里。
“主子笑什么?”云姑愣了。
云姑息了灯,悄悄退下。
若是过几日,自己假死逃出宫去,这丫头会是怎样的伤心呢?
谁承想,那样尊贵的她竟然会有今日的境地。
苏麻喇姑将情形叙述一番:“奴才想,此事当不是恪太妃说出去的。这些年她一直待在咸安宫也是极本分的,就是每逢年节庆典别的太妃都出来赴宴,她也未曾离开西小院一步。”
她未说话,只掏出怀里那个物件随手丢在绣屏之上,那东西轻飘飘地飞了一个好看的造型便翩然落在恪太妃眼前,石氏这才发现屋里进了人,她抬起头对上苏麻的眼睛:“嬷嬷来了?”
“苏嬷嬷!绝不是我说出去的!当年之事,我从未对外吐露半个字。您想,我若想说,当年在先帝面前就说了,或许还能谋个好出路,可是如今我在咸安宫里挨日子比活死人好不了多少,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石氏淌下两行急泪,以头触地,甚为惶恐。
“我在想,多少大事在你口中就像铺床叠被一样平常,这样的举重若轻、绣口锦心真是腹藏乾坤的妙人。”
这边凄风苦雨,前边一墙之隔的殿中,懿靖贵太妃一面擦拭着案上那把明晃晃的佩刀,一面喃喃低语:“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果儿,你信吗?额娘当初许给你的,都会应的。”
殿里静静的,东珠看着黑漆漆的帐子,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也睡不着,挨了将近一两个时辰,才在天将亮的时候小睡片刻。
仿佛才刚睡着,就听到有人轻唤:“娘娘,该起了,今儿可不能误了时辰。”
孝庄对上苏麻的眼睛,仔细凝视着,她没有再说什么,但是苏麻看到那里面不容置疑的坚定还有虽并不多见但自己十分熟悉的肃杀之气。于是,她定了定神,压抑着心中的慌乱与不安,只低下头,做了一个遵从的姿势。
“对了,主子,明日老公主进宫来听经,会不会来咱们宫里看您?”春茵问道。
“是啊,您没看云姑姑正领着启秀她们仔细收拾呢,内外都打扫得极干净。今儿晚膳随主子去前边请安的时候,云姑听苏嬷嬷身边的阿雅说的,说是太皇太后请了老公主来慈宁宫听经。以往都是请几位老亲王福晋或是索尼夫人,看来啊,太皇太后这次是想一心一意给主子恩典,这前几日才省了亲,如今又请老公主入宫,主子从此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定是顺当了。”春茵说的时候面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还有……
东珠一脸灿烂:“大冬日的,窝在寝宫里也没有事情做,弄这个一来为了玛嬷,二来也是打发时辰。”
“不是她,还能有谁?当年那些奶婆子都不在了,这事唯独她知道一星半点的,若不是她,今儿穆库什怎么会拿了这个来给我看?”孝庄不解。
宫里,真是一个人吞人的世界。
“主子。”苏麻的心咯噔一下,像是被烙铁烙了,情急之下连称呼都乱了。
东珠只好命春茵急匆匆地托人将杏仁粉等物送到宫门口,听春茵回来说,长公主紧紧抱着罐子,面上满是笑意,就连遏夫人要帮她拿,她都拒绝了。
“别戴那个,太素净了,今日不同往日,还是戴这支吧。”春茵则挑了一支五凤朝阳衔东珠的金钗凑了过来,两人交互措手间,一个不小心,那只竹节羊脂玉簪便掉在了桌上,本来东珠伸手可以接到,可是因为发髻还被春茵手里的金钗缠着,就那样晚了一步,那竹节羊脂玉簪便在桌上跳了一下,随即滚落在地,意外又必然地摔成几节。
云姑这才将托盘呈到东珠面前,东珠掀开盖子一看,竟是昨日自己未做完的功课,主意是自己想的,但显然云姑做得更细,四个罐子分别呈着四种不同的干果的粉末,装在小巧的瓷罐里,还贴着签子“杏仁粉、核桃粉、长寿果粉、榛子粉。”
品着与奶茶完全不同的老君眉,懿靖贵太妃淡淡地笑了,那笑容里透着三分诡异,居然身居冷宫足不出户,可是这宫里的事情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就像此时她便知道,今天晚上,那乾清宫里的茶水也该跟着换了。
云姑怔了怔,她显然明白东珠所指,只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太晚了,主子早些安置吧。”
“你们连夜赶工就是做这个?”东珠很是意外,“这个并不急的。”
“你总是这样,走路都没个声儿,吓我一跳。”东珠啧怪着。
苏麻喇姑没有从咸安宫正殿入内,而是绕到后面从西南角门进去。
咸安宫是个三进院落,头里还有个小广场,东西各有几座佛楼,虽与孝庄所住的慈宁宫、仁宪太后所居的慈仁宫不能相比,但也算宽敞整洁。
看在眼里,东珠忽地笑了。
在太宗皇帝的后宫中,唯有她的宫殿最豪华,衣饰最丰富,就连共封五妃时,太宗皇帝都说“唯有她,当得一个‘贵’字”。
“明儿玛嬷和额娘真的要入宫?”东珠问。
她大喊大叫,扯破了身上的衣服,弄花了脸上的妆容,半白的头发胡乱披散着冲出房门,果然,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立即冲了过来用力按住她,又将她架回房里。
没有带一个人,只身出了慈宁宫,一路向西而去,不多时便到了太妃们居住的咸安宫。
“是娘娘想事情分了神儿。”云姑姑朝春茵使了个眼色,春茵立即将案上收拾了,又同如霞一起将小炕桌直接抬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