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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东珠昔日在遏必隆府中时,是说一不二的大格格,又有老公主和额娘护着,自小和哥哥们一样,所以是有些酒量的。
“这是儿子在北边极寒冷的地方得的,听说用了三四只黑熊皮做成的最是暖和,往后夜里,额娘把它盖在身上,就不怕冷了。”福全拉着宁太妃,用手轻抚那黑亮亮的毛皮。
小六子拿着赏钱,乐呵呵地退下。
原本,她想见的是他啊。
除夕夜,是普天之下也是紫禁城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日子,但即使再热闹,咸安宫里仍是冷冷清清的。
宁太太笑着,一面让柏姑姑打赏,一面说道:“我也不要什么万事如意,只要你们爷,咱们裕亲王能万事顺顺当当,再早日纳了福晋,把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我便是如意的了。”
福全像是被电了一下,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福全直愣愣地瞪着东珠:“大年下的,说话怎么也不知避讳。”
福宜斋的门敞开着,能够看到门槛里那小小的起坐间,陈设一如往昔的简单,一桌四椅而已。而东珠就坐在桌子的上首,对着房门,全神贯注捧着手中的埙,将那幽然的曲子一点一点流淌出来。
福全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那两道小菜和牛骨汤,是她精心准备的,原是想做给费扬古吃的。
她喜欢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于是,像这雪花一样,她旋转起来。宝蓝色的旗袍下摆随着舞步翩然轻荡,上下翻飞的手臂如同一双灵翅展起,那感觉很像在花海中徜徉的一只蝶。
东珠歪着头,看他眉上还有冰凌,忍不住伸出手去抹,她纤纤玉指触碰到他浓厚的眉毛上,福全竟然打了个寒战。
柏姑姑应了,立即下去张罗。
福全顿了顿,略有些尴尬:“才刚在前边陪额娘用了膳,原本就要出宫,听到这曲子……便过来看看。”
“刚才,你听懂了我的埙曲,而此刻,你又看清了我的舞步。福全,我认下你这个知己!”
此时,原本寂静的宫道上悄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者正是裕亲王福全。他手里抱着一个布包袱大步流星走得飞快。手执灯笼为他引路的贴身太监小六子原本走在前边,却落了后。
东珠看他喝得极香,便乐了:“怎么样,牛骨加上酸萝卜,这汤味道不错吧!”
小六子一面颠颠跟着一面嘴里劝道:“王爷走慢些,刚在乾清宫用了膳,若走得这样急留神喝了风,回头老毛病再犯了,这肚子疼起来,宁太妃可又要心疼了。”
东珠伸手接着那雪花,当雪花落在手心融化的时候,感觉好舒服,那沁入手心的凉意,真的可以解痛。
福全回道:“前些日子奉旨回奉天祭扫,今儿晌午,才刚回京。”
两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对饮着。不知不觉,将一壶上好的梨花白喝了个干干净净。福全从小由苏嬷嬷看管着,从未喝过这样多的酒,一时间只觉有些上头。
福全心中疑惑:“太皇太后看着挺高兴的。怎么,难道儿子不在宫里这些日子,有人为难额娘了?”
福全拿勺子舀了一口尝了,觉得味道极好,又连着喝了好几口。
东珠坐在屋内,不停不歇地吹着。
于是,福全便折返回来,向北出后门经花墙绕过回廊,这里正是东珠所居的福宜斋。
东珠则拉着福全进了屋里:“你先坐会儿。”
小六子喜滋滋地说着:“这回奴才跟王爷回奉天老家,可是长了见识了,王爷那个风采出众,跟几位老王爷比骑射、喝酒,都把他们给比下去了。那奉天的贵家千金,如今个个都想嫁王爷呢!这次回来,还有位格格非要跟着一起回来呢!”
福全憨然一笑,并没有回嘴。
福全摇了摇头:“福全是个粗人,不懂音律。”
福全还未来得及回应,东珠已经闪身出去。
东珠愣了:“咦,你这人真是奇怪。这茶若烫,你待会儿再喝就是,谁让你马上就灌下去了,若是真烫坏了,宁太妃岂不怪我!”
“刚才这汤你既喝着不好,就把这酒喝了吧,等喝了酒身子就暖和过来了。”东珠亲自给福全斟了一杯酒。
想到自小那样金枝玉叶的东珠,福全便忍不住替她难过。但心中又不禁犯疑,自己曾经再三拜托了额娘,要多多照顾东珠,也暗中交代柏姑姑时常送些东西过来帮衬着些,可为什么现在她仍是这般潦倒?而在东珠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丫头,如今怎么也没了人影?
东珠毫不以为然:“随高随低随时过,人生不过几十年,好又如何?歹又如何?最后谁也躲不过是黄土一,宝宫一钵。”
东珠又出了屋。福全得了空,便打量起这间小小的起坐间,原本再简单不过的摆设,虽是干净,却是简陋得很。此时寒冬,这屋里又没有生地龙,实在比不得其他宫殿,极是阴冷。虽然屋里摆了两个火盆,也不太顶事。
宁太妃眼中含了泪,甚是感动,忽又想起什么,赶紧问道:“儿啊,这次回来,可去见过太皇太后了,可有给太皇太后带什么礼物?”
福全看了他一眼:“我头前走,你跟上就是,这些日子没进宫,今儿晚上额娘不定怎么盼着呢。”
东珠回望着福全,竟愣愣地笑了,笑得那样酣畅淋漓,又有些伤感和绝望。
东珠见了,皱着眉头想了想:“看来你真是受了寒了,这样,你等下,我去弄点热汤热水,给你暖和暖和,不然真中下病,又是我的不是了。”
福全沉了脸,狠狠瞪着小六子:“行了,太妃赏都赏了,别在这儿胡吣了,赶紧下去找地方歇着去。”
“也是。”小六子应了一句。
她竟像男人一样,伸出手欲与之击掌。
福全接过茶杯,放在嘴边就喝,却猛地被烫到,即是这样,他还是将热水硬生生咽了下去。
福全将信将疑,用筷子夹起一块萝卜皮放在口中,拿牙一咬,脆生生的极有嚼头不说,麻辣咸香,唇齿留香。因为浇了辣椒油,虽是极为麻辣,但也不觉得燥,那萝卜皮又像是浸着冰碴,爽口极了。
“不错吧!”东珠又给福全倒了一杯酒,两人对饮。
“原来如此。”宁太妃不免有些失望。
而一旁侍候的柏姑姑却说:“太妃不必灰心,想这一路上,咱们王爷和这位格格定是相熟了。若是两下里聊得投机,太妃便去求了太皇太后,为王爷拴婚也不是难事。”
柏姑姑从福全手里接过包袱:“太妃和王爷屋里说话吧,当心回头真受了寒。”
宁太妃听了,自是喜悦。福全却赶紧把话岔开,让柏姑姑将那布包袱打开,但见里面是一铺黑油油的毛皮褥子。
不多时,便端来一个小砂锅,里面热腾腾冒着水汽,闻着甚香,却看不清有些什么材料。东珠把砂锅推到福全面前,又塞给他一把勺子。
东珠看着他:“你不用明白。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去了哪里?今儿怎么来了?”
东珠将福全按在椅子上,帮他取下顶戴,除去外面的披风,又从小茶炉上拿起长嘴铜壶倒了杯热茶递给福全。
福全越发沉默,看着面前的东珠,福全觉得心里不知是难过还是欢喜。
“真的吗?”宁太妃喜出望外,眼睛使劲打量着儿子,原以为福全在男女之事上一向木讷,难道出去一趟真的就开窍了?
福全又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福全看那酒壶,面上一红,那还是中秋时无意间听到她说想喝酒,自己才叫柏姑姑送过来的,想不到她一直留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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