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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会如何处理这件事,谁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夫妻团聚了,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满足,至于接下来会遇见的问题,暂且不去考虑,因为想也无用,除了更糟心,没有旁的了。
他只是笑,“傻话,我早就准备上了,本想早点儿启程,又怕想你太急切,照样没日没夜赶路。回头你在京待的时候太短,皇上心里不痛快,就不好了。现在这样正合适,我明儿天亮就去求见皇上,把你接回南京去。”
本来说好了一块儿吃中秋筵的,结果那桌席放在院子里,最后也没去动。叫人端了炕几来,简单用了两口,两个人便在窗前的罗汉榻上歪着。月亮又大又圆,挂在中天,照得人心上惶惶的。婉婉让他枕在她腿上,她一下下捋他,像捋那两只小松鼠一样。
婉婉想起上年冬至那天,他几千里加急到了京城,陪着皇帝祭完天地,还被她勒令在风雪里罚站了两个时辰。现在回忆起来,觉得自己不懂事儿,很是愧对他。
他和孩子说话,婉婉脸上带着笑,“我也算回来省过亲了,皇上应当挑不出刺儿了吧。咱们收拾收拾,后儿就走吧。”
说话儿进了凝和殿,他本以为西海是皇帝修道的场所,讲究天人合一的万岁爷应当没那么庄严,没想到入殿便见他穿着衮龙袍,戴着翼善冠,正襟危坐着,满脸肃杀的神气。
但愿如此,可以让他们顺顺利利回去。其实皇帝有时候的决定真的不那么明智,硬把他们拆散,无异于逼他造反。好几回了,他半夜意难平,忽然跳起来,打算立刻点兵。可是不计后果的下场是什么?给了镇安王和乌思王好时机,让他们有借口联合起来一举荡平他。要夺天下,必须天时地利兼顾,枪打出头鸟,他何必牺牲自己给别人创造时机呢,所以必须忍,三王之中谁最沉得住气,谁就能笑道最后。
皇帝哈哈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也是的,朕问这个,岂不给你出难题吗。认不认得倒是其次,司礼监掌印大权在手,你是个谨慎人,不能平白让自己沾上官司。”顿了顿道,“怀宁一线灾民的情况,朕已经知悉了,你办得好,朝廷应当嘉奖你。不过百姓是大邺百姓,江南是大邺粮仓,如何赈济,还得你那头想法子。朕也不瞒你说,上年雨水太多,好些地方的庄稼都涝了,颗粒无收,今年京城粮仓吃的是陈米,就连宫里都一样。要让朝廷拿粮拿银子,国库空虚,筹措不出来,南苑是朕膀臂,还需你替朕分忧。”
这一夜很太平,锦衣卫把消息报进了西海子,皇帝大概正忙着修炼呢,并没有加予理会。婉婉和他起了个大早一同觐见,结果在太素殿等了一上午,直到中晌才见崇茂出现,笑着给他们见了礼,请驸马爷到东岸的凝和殿说话。
这话就问得有古怪了,他很明白,绝不能接着话茬说下去,否则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以为你昨儿能到,可是等到半夜你也没来。我心里还怕,怕你忘了约定的时候,再也不来了呢。”
婉婉拉他进后院,亲自打了手巾让他擦脸。他在洗漱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仿佛怕他一眨眼就飞走似的,目光满含深深的眷恋。
他应了声,复道:“臣此次是接长公主殿下回南苑的,因殿下有孕,家里太妃日夜记挂,定要殿下在身边,也好就近照应。若皇上恩准,臣明日就携殿下动身,来时走水路,回去也还是走水路,不会叫殿下受累的。”
他解开衣领擦洗脖子,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四天没收拾,身上脏得厉害。原本早就到了,走到保定府遇上一场大雨,耽搁了大半天工夫。”说着起身揽她,“等急了吧?”
一口气回绝得干干净净,良时心里焦急起来,见他要走,追了两步道:“既然如此,臣恳请留京,让臣能陪在妻小身边,望皇上恩准。”
这时节的雨,说来就来,眨眼工夫就倾泻而下。那个内侍折返的时候,淋得水鸡似的,哆哆嗦嗦朝东一指,“驸马爷在凝和殿前的天街上罚跪呢,不知道什么缘故,殿下快瞧瞧去吧!”
单叫他一人,婉婉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追问崇茂,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在这里静待,自己去去就回来。
皇帝眼里风雷毕现,狠狠盯着他道:“南苑王,别忘了分寸。什么叫独自一人?朕不是人么?宫里皇太后不是人么?婉婉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不至于下降给你,就连老根儿都忘了。你说听她的意思,朕告诉你,大可不必!她这人是什么样的性子,朕这个做哥哥的最知道。她性子面,耳根子又软,若是勉为其难后出了岔子,你能担这个责任么?所以朕不准,朕只有这一个妹妹,她必须留在京中待产。至于其他的事,日后再议。”
崇茂嗳嗳应着,“眼看又要变天了,叫他跪在雨里么?”
崇茂引他过九孔桥,态度看上去很恭敬,但毕竟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内侍,他曾经试探过,不容易买通,就放弃了念头。一路寂寂无言,下了桥堍后,才听见崇茂道:“王爷留神,万岁爷今儿龙颜不豫,您仔细了,千万别触怒怹老人家。”
皇帝听了愈发怒不可遏,“叫他跪着吧,朕倒要看看,是朕的诏命硬,还是他的膝头子硬!听好了,没有朕的令儿,谁也不许让他起来。朕要让他知道,跪下去好跪,想站起来得瞧朕的意思。他要真跪死在那儿倒好了,朕再给婉婉找个驸马,不会叫他儿子没爹的。”
皇帝拂袖而去,走得毫不含糊,崇茂忙跟上,走了几步回头看,轻声道:“万岁爷,那南苑王是个杠头,在台阶底下跪着呢。”
他呵腰道:“皇上恕臣愚钝,臣远在金陵,除了和肖掌印有过几面之缘,司礼监的另几位秉笔,都不大相熟。皇上问臣的看法,臣实在答不上来。”
他一凛,撩袍跪地,“藩臣宇文良时,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一听便撞进心坎里来,“江浙、河南、陕北皆是天下粮仓,可惜其余两处弄得溃不成军,也只有指着你南苑了。”
他说没什么,“爷们儿家的,不像你们姑娘。我们家的孩子耐摔打,从小就是这么练出来的。以往几回进京也是这样,人在路上,心里还牵挂南苑的事儿,只有跑得急点儿,路上耽搁最不值当。”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就是皇帝的如意算盘。他虽然早就有了准备,也依旧被他的无耻惊呆了。这样的人,你还能同他说什么?他负气,高声道:“请皇上收回成命,成全良时夫妻。”
他躬身道是,“因殿下身怀有孕,臣在南苑坐立不宁,因此不得皇上传召便入京来,还请皇上恕罪。”
余栖遐迟疑道:“想是正商谈国事吧,殿下稍安勿躁,臣托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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