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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儿想不出原因来,她只知道龙衔珠已经在她手里了,她终于可以出发救出她的心上人了。大司命的那封信,字字句句像刀一样刻在她脑子里。信上说他无衣可穿,无食可用,这对于生活精致的紫府君来说,是多大的折磨!还有冰刑,她在金缕城外的幻境里看到过那种刑罚,千疮百孔,周而复始。她不敢去想,一想便如万箭穿心,让她生不如死。
她出掌如电,掌风刮起他的头发,向他胸前袭去。可惜她低估了他的速度和力量,一格一挡,等她反应过来时,彼此已经交换了位置,她的身体失衡,仰天向地火洞口倒了下去。
如果就这样死了,此生会不会留有遗憾?
万里高空上往下看,岛屿连着江海。崖儿以前一直以为九州很大,大到几乎走不出去,现在看来是自己目光短浅了。九州不过是这大千世界中很小的一部分,她躲在枞言的背鳍后往下看,那块像心脏一样形状的陆地,只有手掌心一般大小。
紫府君的身世虽然人人知道,却没有谁敢多作议论。关于这段机缘,官方的解释是贞煌大帝路过忘川河畔走累了,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休息了会儿。后来璇玑佛母也来了,也走累了,也坐下休息了会儿,于是紫府仙君就这样坐胎了。至于璇玑佛母怀他究竟怀了多长时间,这个很难定论,毕竟体系不同,又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沦为谈资太失格。不过紫府君是个天生天养的可怜孩子也是事实,出身再辉煌,爹不亲娘不爱,所以长到万余岁开始向往爱情,其实情有可原。
她摇头,“神璧是我父亲的遗物,恕我不能离身。我说话向来算数,待我办完了事,便随盟主一起进入罗伽大池。”
枞言原本是劝她再三思,毕竟这龙衔珠得来太过容易,只怕会有什么玄机。当然他也不否认,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但见她坚持,便不能再说什么了,按照胡不言四处奔走找回来的山海图,他化出真身,带她向八寒极地方向飞去。
然而在她即将下坠的瞬间,厉无咎却抓住了她,一手低着她的脖子,指腹上是她有力跳动的动脉。他的脸在这么燥热的环境里依旧白得冰雪一样,冷冷地揶揄:“果然最毒妇人心,我赠你地火龙衔,你竟然暗算我。”
她说多谢,“盟主的喜欢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他说很好,发现她的头发根根笔直竖在那里,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一鳍撑地,一鳍指天,“贼老天,我还没到渡劫的时候,劈错了算谁的?”
崖儿心里隐隐担忧,曾听说妖和仙是不能踏足八寒极地的,是不是枞言参与进来,会连累他遭遇危险?
既然坚持做一件事,那就做彻底。当初带她去方丈洲,驾的是璃带车,从王舍过去花了好几天工夫。现在他化了真身腾云,速度要比璃带车快上十倍不止,游曳在云层之上,他的体型又大,每挥动一下尾鳍,就能跨越一个洲。
他沉着脸,猛地将她拉离了洞口。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洞底的地火再一次喷涌,一下又冲出了几丈高。
沙沙声不断加大,高温燎焦的头发卷曲蔓延,她扬手一抛,把龙衔珠抛进角落里。五指挑花似的张合,眨眼间三根细细的丝线交错在他颈上。
崖儿抱着那颗珠子抚了又抚,垂首道:“他领了天帝的惩罚,断尽了仙骨,救出来也是废人,所以厉无咎根本不怕他。”
她不再耽搁了,转身就往塔外走。出门便见枞言的身影在台阶上徘徊,发现她出来了,快步迎上前。这时厉无咎也慢悠悠迈出了烛阴阁,对插着袖子道:“用完的东西,记好了早早归还。”
火宗主想不明白,“他们连杀三位护法,不叫他们偿命么?”
也有人摇头,“仙根仙胎,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孕育的。当年贞煌大帝和璇玑佛母……”后面的话便吞进肚子里去了。
他知道那人是谁,为了维持三途六道的平衡,也算煞费苦心。要她再次触犯天条,这样才好断了紫府君的尘缘,让他继续看守琅嬛。甚至为了把计划进行下去,连四海鱼鳞图也可以将错就错,任它流落在人间。
崖儿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手接住龙衔珠,另一手积蓄起全部力量向他劈了过去。赤手空拳的近身搏击,她很少有输的时候,只要趁他不备击中他,那她的胜算就有九成。
所幸还不算太高,落地之前枞言扑腾了一下,挺着巨大的肚皮蹭过了一丛树林,两座山头。等停下后辨不清东南西北了,干脆在地上躺了一阵子。
“我多次设想过和盟主的交锋,但事态会这样发展,是我始料未及。还是要多谢盟主,愿意借宝珠一用。”她向他伸出手,示意他将龙衔珠交给她。
她微微一笑,“盟主要是舍不得我死,就拉我上去。如果你抛得下这万丈红尘,想跟我一起下地狱,那我也欢迎盟主作伴。”
他究竟在说谁,崖儿不想去探究,无非是暗指她打算闯进八寒极地。他愿意借龙衔珠,应当还是出于他的自信,他知道打入极地的罪仙已经不足为惧了,所以才会那么慷慨。
天帝拍案而起,一声暴喝回荡在天庭的瑞霭梁柱间,“这个混账!”
枞言定定望着她,“那么他有什么理由,这么爽快地将龙衔珠交给你?分明可以僵持上三五日,最后迫使你拿神璧交换。”
命当然要偿,只是还没到时候罢了。他活在这世上,几时吃过亏?这次弄得这么难看,消息传出去,不知折损多少颜面。但小不忍则乱大谋,那天来了个人,和他做了一笔交易,让她别费什么周章拿到龙衔珠,事后愿以神璧作为报酬。
比起孤山宝藏,损失三位护法算得了什么。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还指望他们护谁的法!
崖儿凌空向后仰着,底下地火熊熊,她能听见发梢烧焦的悉索声。
上首的天帝正襟危坐,云纹广袖下的拳紧紧握起来。他也在等待,等她迈出最关键的一步,只要结界被她穿破,触犯天规就彻底坐实了。
仇家当然不屑和他多说一句话,连招呼都没打一声,扬长而去。
他说好,手腕轻摆,将珠子抛向了她。
忽然一片纯净的雪原撞进视野里来,这里和雪域完全不同,雪域尚且有树林,能看见一点青葱的颜色,这里半点也无。就是一片白,从上往下看,连高山和平原都分不清。
省了这一步,自然是不想让那条龙王鲸赴险。他漠然乜视他,“我到今天才知道,我竟没有你聪明!还有,你什么时候把你那猖狂的名字改了?王在上,你也不怕折寿!”
枞言说:“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这么顺利就拿到龙衔珠?厉无咎明明知道你要去救紫府君。”
晃晃脑袋,他打了个喷嚏,崖儿探过头来看他,“枞言,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