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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行道:“喂,你今晚不是要在我这里做个酒鬼喝到烂醉吧。十州香也不是你这么个喝法,你这是牛嚼牡丹。”
沈妙道:“我在你的库房里找了许久,找着了这一坛,闻了闻大约是十州香,估计也有些年头了,就抱了出来。”
“那在你的那个梦里,我是什么结局?”谢景行盯着她问。
谢景行抱胸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件事来,就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碧霄楼那天,你喝了一碗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喝酒……沈娇娇,你以后要注意分寸。”
谢景行反问:“你相信吗?”
谢景行蹙眉:“就这样?”
“我提醒苏明朗,是因为苏家在那不久之后就会因为皇帝的忌惮而覆亡,苏家上下皆被问斩,只有你去替他们父子收了尸。而唇亡齿寒,苏家过后,轮到的就是沈家。我不过也是为了自保,所以才去提醒苏家,却不想被你发现了。”
沈妙掉头就走:“我什么都没想。”
他们二人一直都是分房睡的,谢景行有自己的寝屋。惊蛰愣了愣,又笑道:“夫人要跟殿下一起用饭哪。”不由得为沈妙高兴。沈妙和谢景行分房睡,这些丫鬟都看在眼里,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倒没想到受了这一遭劫难,两个人的感情却是突飞猛进,倒是因祸得福。
沈妙瞧着他,谢景行喝酒的时候果然不是如她一样牛嚼牡丹,但亦不是文绉绉小心翼翼,有种潇洒的豪气。她看着看着,便也抱着碗,一仰头灌了下去。
从阳和铁衣跟在后面,从阳面色尴尬,铁衣黝黑的脸也显出通红,二人皆是不忍目睹的模样。主子之间感情好自然是好事,不过让他们二人在跟前伺候着,根本就是虐待啊!
谢景行放下酒碗,道:“我怎么听着,像是你要给我下套?”
“我生了一儿一女,他们是这世上最懂事可爱的孩子,然后大凉国力越发雄厚,明齐有外族入侵,明齐同秦国借兵,秦国以我做为人质,在秦国呆上五年。”
重生以来,便也是习惯了这种模样,可是那笑容本就是下意识端出来的,并非是真心的,和发自肺腑的笑容又怎么会一样?
沈妙自打来了陇邺之后,还是第一次这样好生出来转转。谢景行对这里倒是很熟,且走且买,她本来也不是贪新鲜的人,今日竟也如同像是被罗潭影响了一般,东西大大小小的买了一马车,他们二人在前面买,铁衣和从阳就在后面付银票。饶是这样,谢景行还是觉得沈妙有些奇怪,一路上都不时地狐疑看她。
“五年很快过去,我回到了明齐。定京宫里多了一个宠妃,叫做楣夫人,她生了一个儿子,叫做傅盛。”
“那一次落水后,我对沈家二房三房开始有了隔阂,对沈清和沈玥也不如以前一般友好,甚至于都会给沈老夫人作对。”沈妙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沈妙说:“你相不相信我这个梦?”
沈妙道:“你很好。”
沈妙冲他一笑:“这是你还我的心愿?”
“放肆!”沈妙道。
谢景行噙着酒碗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
“那个梦里,与我斗了一辈子的楣夫人,新太子的母妃,最后几乎把持了朝政的女人,叫做李楣。她是傅修宜在东征的时候遇到的臣子女儿,婉转妩媚,善度人心。如今,我再次见到了她。你是不是很奇怪,当日你从皇家狩猎场出来的时候,醒来后我却对你诸多冷淡,因为那时候我自己都很慌张,我再次见到了李楣。”
眼下她眼眸弯弯,像是盈满了些微满足,温如暖玉,倒是衬得本就清秀美丽的脸越发有了魅力,教人移不开目光。
他沐浴的时间长,水都有些凉,一个人的时候,面上并未有懒散笑意,反是有些凉薄的神情,在夜色里看的不甚清楚。他其实也并不是很热烈的人,玩世不恭的外表下,不过是对这世情因嘲讽而生出的疏淡。
前段日子传言睿亲王妃和亲王殿下貌合神离,关系冷如坚冰。如今他们二人一同携手出游,这谣言倒是不攻自破了,若真是如传言一般二人感情生疏,怎么还会如此亲密的出游,也不知是哪家嘴碎的胡乱说话。
“我终其一生恨她入骨,却不能手刃仇敌。今生再次相见,她却成了陇邺叶家找回来的女儿。谢景行,我的仇可以隐忍,但是有一点,叶楣绝非良善之辈,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向上爬。她不会做无谓之事,睿亲王府既然承了她的恩,就一定会成为她手中的刀。你要提防她。”
谢景行眉头一皱:“铁衣。”他不习惯在屋里用饭,他是很爱洁的人,私下里又很规整分明,寝屋就是睡觉的地方,用饭一定要在厅里用。
沈妙看了他一眼:“你不喝?”又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口。
谢景行怀疑:“喝过?”
十州香之所以为十州香,必然是因为它的醇,而越醇才越烈,醉过的人才知道酒有多浓。
月亮渐渐升起的时候,街道上的人少了,沈妙和谢景行也逛了一天,都觉出些困乏。她今日难得兴致高涨,谢景行便也陪着。见他们二人回来,神情都很自若的样子,惊蛰和谷雨这才松了口气。
谢景行的眼眸中就闪过一丝轻微的不悦。关于沈妙曾爱慕过傅修宜这一件事,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若非是满城皆知,他都险些以为那是沈妙的做戏。论起容貌才华或者是地位,傅修宜虽然出众,却也没到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地步,沈妙居然可以为了爱慕傅修宜到达几乎痴迷的地步,让他无言,也让他觉得有些耻辱。怎么着,拿他和傅修宜那种虚伪的家伙比,也实在令他太掉价了些。
“最后我败了,沈家亡了,婉瑜和亲匈奴的途中病故,傅明也在被废了太子之位之后自尽。我在冷宫之中,被赐予一条白绫,宦官亲手勒死了我。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原来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仿佛做过了那一场梦,就将她前世的不甘、怨念、愤怒和仇恨全部解开了。仇自然还是要报的,不过这一个重来的人生,却又不仅仅只是复仇了。那些在黑暗的岁月里曾经微微闪耀过的星辰,让她觉得在前生也不仅仅只留下了不好的东西。对于重来的这一次,也就更珍贵了。
谢景行不说话。
沈妙摇头:“那我也清醒的太过彻底了些。其实很简单,我在明齐六十八年落水的那一次,躺在病床上迟迟无法醒来的那段日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看着桌上跳动的灯火,眼中渐渐升起烟雾一般惘然的神情:“那个梦很长很认真,就像是我亲生经历过的一样。”
谢景行一笑:“那有何难?”
“我遇到了皇甫灏和明安。”沈妙道。
“你想不想听?”她还偏来问他。
“谢家渐渐的式微,临安侯后来战死了,你代父再征,听闻马革裹尸,可是多年以后,却重新以睿亲王的身份回到明齐。”沈妙微微笑了:“然后,带兵马覆了皇权。”
谢景行沉默。季羽书的沣仙当铺可以查出来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对于沈妙,却像是没有出口的石头,怎么都掀不出一点儿可以下手的地方。
她醉酒后总是自称“本宫”,谢景行总是笑她小小年纪筹谋倒深,偶尔也会奇怪,为何她做的梦里,总要是一个被冷落的废后,原来……。
“我梦到了自己终于嫁入了定王府,沈家就和定王府绑在一块儿。我梦见日后朝廷纷争,诸王动乱,皇子夺嫡,最后傅修宜成了赢家。他登基,我为后,母仪天下,十分风光。”
沈妙回神。她其实是很经常笑的,大约是前世在后宫里呆的久了,也深谙输人不输阵的道理,哪怕是前路再如何灰暗,局势对自己再如何不利,都会下意识的先端出个微笑来。敌人瞧见你的微笑,摸不清楚你心中在想什么,便是混淆不了敌人,恶心恶心对方也是好的。
“咦?”谷雨诧异的看了一眼沈妙,不晓得为何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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