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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寒。
皮岛的这场暴雨,持续了有七天。一场雨,能持续七天,只有台风才能做得到。
这场台风引起的暴雨,从辽东半岛登陆,一路向西南移动,也波及到了京师。
紫禁城的排水系统极好,分屋顶、地上和地下三部分。
紫禁城各个大殿的屋顶,都是坡状的,由急到缓,这样的设计,不光能迅速把屋顶的雨水排出,而且还能让低落的雨水向前,很好地保护了屋顶下的木建筑。
瓦顶的最下端,也就是屋檐上的第一块瓦,称为“滴子”,其主要目的是让瓦垄的雨水汇集成一条直线下落。筒瓦端部做的瓦当,称为“猫头”,其主要目的是充分扣压在“滴子”端部,以防雨水渗入屋檐。
紫禁城的地面建筑都在高高的台基之上,不仅达到防潮和稳定建筑的效果,而且还轻微倾斜。台基周圈为石质须弥座,上表为地砖,核心部分为分层夯实的灰土,这样可以避免在雨季因存水、渗水导致下沉。
所以,一遇到持续性的暴雨,最底层台基外的龙头就显得格外卖力,千龙吐水的场景蔚为壮观。
这雨水经过龙头,流入地上,再通过地上的明沟,引入到地下的暗沟,通过暗沟里的堤坝、闸门、渠道、桥梁来控制水位和流量,最终使排出去的雨水,全部汇入紫禁城的内金水河。
内金水河起于京西的玉泉山,从紫禁城的西北角流入,东南角流出,在紫禁城内形成了一条弯曲的弓形,其上架设五座金水桥,象征着五行和五德。
内金水河水从东南流出后,经筒子河入通惠河,再入永定河,最后入海河,排入渤海之中。
这紫禁城的排水系统,简直是巧夺天工。
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对于固若金汤的紫禁城来讲,要想潜入其中,最好的方法就是,随着水系,走内金水河地下暗沟而入。
不过,二百多年来,并未有人想到过这点。其实,也不是真的没有人想到过,而是据了解紫禁城构造内幕的人说,这紫禁城的排水系统,乃是一卦相,水风井,下巽上坎,巽为木,坎为水,乃是凶卦。
谁要是进了这紫禁城的排水系统,必是有去无回。
一场持续性的暴雨,对于紫禁城来说还好,可是对于普通的北京老百姓,可就不能算友好了,尤其是对住在北京南城的人,更是如此。
北京从地理位置上来讲,西北高,东南低,所以一遇暴雨,最容易遭殃的就是南城。
龙须沟。
北京作家老舍笔下的龙须沟,在明朝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郊坛后河。虽然叫郊坛后河,但它其实就是一条南城的臭水沟。这条臭水沟,也是北京外城的一条主要排水河道,源自虎坊桥,流经天桥、金鱼池、红桥,又折向南,最终注入永定门外护城河。
虎坊桥,在琉璃厂南,其西有铁门,是崇祯帝养虎圈地的地方。此地因为离琉璃厂不远,又加上这几天连续的暴雨,老虎也不安了起来,这虎啸之声此起彼伏,若隐若现地传到了琉璃厂,甚是瘆人。
这虎啸之声,也传进了张宛儿在琉璃厂附近租的四合院中。
“瞧你租的这地方。”张老樵蹲在垂花门下,一边舀着院子里的积水,一边说道,“这院子不光低洼积水,还时不时隐隐听到几声虎啸,真是让人心烦!”
“樵老,你怎么总是抱怨?这样,我答应您,如果宋先生没有登科,咱们在北京过完年就走。”宛儿随手把跳到院中的金鱼捡起,又扔回到了鱼缸之中。
“丫头片子,你养的这金鱼是好,就是中看不中用,吃不了。”张老樵从地上起身后,扶了扶自己的腰说道:“我这岁数了,不能总蹲在那舀水,况且我舀水的速度也赶不上下雨的速度,我好歹得歇一会儿了。”
“您老就别折腾了!”宛儿打着伞向张老樵一招手,“回屋坐会吧!喝点酒暖暖身子,我再给您做个干烧大黄鱼。”
一听有好酒好鱼,张老樵的腰也不疼了,立刻三步并做两步,朝着正房颠儿去。
至于这院子里的水?他跑到房檐下后,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院子,管它呢!又不是自家的院子!真是房东不急,租户急!
这来到北京之后,张老樵适应北京胡同底层人民的生活,适应得特别快。目前,他已经暂时放下丹丘生那种酿造酒了,而是跟这些胡同的平民学会了喝蒸馏酒。
这蒸馏酒和酿造酒比起来,不仅度数高,而且也没有那么甜,更多是辛辣的味道。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对蒸馏酒的制作工艺有过描述,说其“其清如水,味极浓烈,盖酒露也”。
蒸馏酒,就是粮食酿造的高度白酒。
这大下雨天的,喝点蒸馏酒正合适,度数高,喝完就困,困了正好搂一觉,打发时间。
这睡上觉后,张老樵就不用心里边总想着那个身在科场的宋应星了。虽然他在张老樵眼里就是个腐儒,但至少人不坏,不讨厌。
人老了,看到晚辈做事,总是时不时地在心里惦记一下。
北京这场持续性的暴雨,连宛儿租的三进四合院都免不了院子积水,更别说北京贡院了。
现在北京贡院的每排考棚的号舍内,都进了积水,考生们为了不耽误考试,宁可把脚泡在积水中,也不愿腾出时间来舀水。
这持续不断的暴雨,倒是让监考的钱谦益省心了,他不用再有事没事地出去溜达一圈,只需要在聚奎堂中,一边喝茶,一边读书就好了。
至于那个钱千秋,没来就没来吧,担心也没用,自己送了礼,不来考试,或许他是替别人来买通关节字眼的。
想到这里,钱谦益心中的不安去了很多。这下雨天,也不适合再喝碧螺春那种绿茶了。
听着雨声,在北京贡院这种读书人聚集的地方,喝着红茶看着书,又不用担心失火,难得的惬意。
可是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宋应星点子是背到极限了,他分的号舍在巷尾,是靠近厕所最近的那一间,头几天没下雨,闻着臭气,这两天下雨,脚下趟着厕所反上来的污水,还得考试,真是心烦。
然而,这还不是最心烦的,最心烦的是,这间号舍四处漏雨。外边小雨,里边中雨;外边中雨,里边大雨。再这样,宋应星都想上号舍外避雨了。
钱谦益发的炭火,在这号舍内根本不管用。
号舍太潮了。
然而,比号舍潮湿更要命的是,漏进来的雨水打湿了考卷,弄得他根本无处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