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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铭发了毒誓,宁幽的紧张脸色才缓和下来,她环视四周,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楚铭将她放下,此时两人置身于一条暗巷之中,周围流民聚集,这个环境并不安全,流民可能驱赶外来者,要知道流民虽然无家可归,但也划分了自己的生存地盘,他们可能没听过‘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这句话,可却明白背后的道理,这也说明他们有自我保护意识,毕竟是乱世,不懂得保护自己就是自寻死路。
楚铭小心翼翼将她放下,让她倚着身后的简陋土墙,她也懒得说话,老老实实躺下休息,楚铭就在一旁捶背按摩,放松她僵硬的皮肤肌肉。楚铭难得伺候别人,但这并非是怜香惜玉,而是出于伟大的医学精神。楚铭惊讶于她的自愈能力,前两头还昏迷僵死,在已经给她宣判死刑的时候,她醒了过来,而且生命体征还在逐步平稳,这一切堪称不可思议,要是能弄明白这个问题,说不定是医学的一大突破,可惜医学方面没有设立什么奖项,不然楚铭还能更有干劲。
楚铭虽然对学医不感兴趣,但也清楚其中的一鳞半爪,故而以他的认知,宁幽能醒过来就是一个奇迹,这么一个奇迹摆在眼前,楚铭如何能忍住不研究?她成了实验的小白鼠,楚铭正在犹豫要不要按照原来的方法继续治疗,医学理论告诉他,那样只会药物中毒,可偏偏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所以理论未必正确。
但楚铭也有自知之明,不相信自己的医术足以逆转乾坤,救回一个绝症患者。楚铭秉持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本来还想计划接下来的治疗方案,但宁幽各方面都在恢复,暂时没有出现异样,更没有什么后遗症,所以楚铭干脆静观其变下去,万一她哪天再昏迷,继续以毒攻毒也不迟。
楚铭不会成心害死她,毕竟之前就有过承诺,楚铭不敢说自己一诺千金,但起码不会莫名其妙的毁约,再说了,他在大离国人生地不熟的,还得仰仗宁幽这个咨客,楚铭甚至不敢做出格的事情,万一与她反目成仇,她有一百种方法弄死自己,所以楚铭还是对她尊敬一点比较好。
楚铭悄悄服下一瓶灵液,然后流露出一抹喜悦笑容,宁幽好奇问道:“你笑什么?”
楚铭没有回答,事实上,他是因为突破境界而喜悦,掰开手指算了算,离开朱叛道坟墓已是快有半年时间,境界终于修至筑基中期,这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宁幽投来一个询问眼神,皱眉道:“我到底有没有留下后遗症,之后病情会不会复发,你好歹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楚铭喟然长叹道:“你的病没得治,我只能帮你续命三五天,所以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可以交代身后事了,例如你的遗产在哪,如何分配,都快点告诉我,不要把这些秘密都带到棺材里,那会成为千古憾事的。”
她扯动嘴角,恼火地闷哼一声,显然是不满楚铭的说一套做一套,刚才还说会竭尽所能地救治她,甚至还为此发了毒誓,没想到翻脸比翻书还快,竟然莫名其妙给她判了死刑,她哪里看得惯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嘴脸,但是不敢言语威胁这位药堂弟子,只是继续激将法,“等我一咽气,你也要少活三年,你们药堂的名声也要大打折扣、一落千丈。”
楚铭笑道:“你好歹也是个杀手,怎么这么幼稚?还有,我们药堂的名声一直不好,多我一个害群之马不多,少我一个害群之马不少,相对来说,我还是道德比较高的害群之马。”
“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她突然委屈巴巴的。
楚铭不冷不热嗯了一声,一脸天经地义,她恨得牙痒痒,这家伙怎会如此厚颜无耻,竟然把誓言当成玩笑话。她闭上双眼,楚铭犹豫了一下,安慰道:“其实我也想救你,但是你的病症太过古怪,以我的医术,对此束手无策,你能醒过来,很大程度上是自身原因,你的病情虽然平稳下来,但之后会不会恶化还难说,所以趁早把遗言说了,也不算什么坏事。”
她反问道:“既然这病你治不好,那为什么还不跑?就不怕我把病气传染给你?”
楚铭苦笑道:“这个时候想跑已经晚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你的病有传染性,我早就病了。但要是这病没有传染性,你又是被谁传染的?多问一句,你家中长辈是否也有这样的病症?”
“绝对没有!”她说得斩钉截铁。
楚铭看了一眼她的手腕,渗出稀薄的鲜血,她在揉搓手腕,导致皮肤破裂出血,楚铭不仅没有制止她,反而饶有兴趣的看她自残,微量的血液在她的指甲里固化,像是猩红的碎钻,她正想问一下有没有止痒的药膏,楚铭就凑了过来,郑重其事说道:“你的血有古怪!”
楚铭伸出一手,她疼得咬紧牙关,险些尖叫起来,因为伤口上的鲜血被楚铭牵引而出,用控水之术去抽别人的血,真是丧心病狂!宁幽竭力想要阻断无形中的牵引,但是她无能为力,之前与楚铭还有董千秋一同南下时,董千秋无意中说过药堂正在研究放血疗法,但一般都是在十指尖放血,楚铭怎么专挑大动脉下手?
她又是不是炼气士,根本没有多少血气可供抽取。
楚铭缩回手,从宁幽伤口上剥离的鲜血凝聚成团,像是汇聚的积水,楚铭嗅了嗅,皱眉道:“你的血太干净了,跟水一样,这种情况我见过,你是被鬼祟夺舍了?人死之后血液蒸发,但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只要被鬼祟夺舍之后,就会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下去,一般身体不会出现畸变,鬼祟只是犹如寄生虫,把寄主身体里的能量吃得干干净净,所以到了最后,人体能量都被掏空,鲜血如水,皮肉如土,寄主变作一具行尸走肉。你的血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腥气,可能是有寄生虫藏在你的体内,汲取你的营养,这也可能是你发病的原因。”
“什么寄生虫?”她茫然无语。
“地府冤魂就是寄生虫,那些藏于山林之间的树精野怪,也有可能是寄生虫,但我来东阳国的这三四年时间,还没有见到过新的寄生虫,正好最近地府冤魂卷土重来,两者一联系,这也太巧了,难道你被地府冤魂夺舍了?”楚铭自言自语,“但是地府冤魂会剥夺人的意识,可你对自己的身体还有控制权,所以在你体内寄生的,绝不是地府冤魂。”楚铭自言自语。
宁幽休息片刻时间,然后站起身,按照原定路线继续前进,与其待在原地等死,不如回家再看一眼。楚铭跟上她的脚步,这一路行来已经走了一千多里,她家究竟在哪?楚铭曾听她说过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幼年不幸被东阳军队屠城,之后常年定居在边境,她会在哪安家?
“差不多再有一天工夫就到了,你快点跟上来。”宁幽加快脚步,浮想联翩,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回到家中了吧?
——
终于抵达宁幽家中,楚铭本来以为杀手日进斗金,但是宁幽的屋子平平无奇,只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木屋,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饱经风霜,陈旧与破败已经肉眼可见,经历的风雨侵蚀不知道有多少次,岁月的痕迹深深地刻在了它的每一寸木头上,木质的纹理清晰可见,屋顶上的瓦片更是破碎不堪,更为雪上加霜的是连门都没有。
好一个空门大露!
这条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宁幽面无表情地站着,面对一间无门木屋不知所措,楚铭打趣道:“姑娘颇有本朝太祖之风,戒奢宁俭,屋子连门都不需要有。还是说你们大离国人品德高尚、高风亮节,人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古往今来貌似只有一位李姓帝王在位时达到了这种境界,要是大离皇帝也能有这份本事,我给他做牛做马都成。”
宁幽忍无可忍一拳砸向楚铭,“我家都被流民给鸠占鹊巢了,你还要丧心病狂地来挖苦我?”
楚铭不以为意道:“谁让你要杀进东阳国,要是安安静静待在家中,流民怎么可能抢占你的房屋?所以说,是你自己给他们可乘之机,被偷家一点都不冤枉。只是如今你生了病,没个地方休息怎么行?这就是所谓的恶有恶报?也忒灵了一些吧。”
宁幽本就心情不佳,楚铭的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彻底点燃她的怒火,宁幽忍住泪水大踏步走上前,楚铭伸手拦住她,就像是在拦截一头失控的兽王,她骂骂咧咧起来,“那是我的家!那是我的家!难道你要让我有家不能回?!”
楚铭拿出先前宁幽赠送的人皮面具,贴在自己的脸庞上,双指并拢抚平凹凸处,平静道:“你先别急着宣告主权,我们先混入其中看看,你最好把人皮面具带上。”
宁幽突然冷静下来,怒气一瞬间消失殆尽,也往自己脸庞敷上一张面具,这个时候细雨蒙蒙,楚铭与宁幽搀扶着走进那座无门木屋,屋子里满打满算有二十五人,故而显得格外拥挤,楚铭与宁幽蹑手蹑脚的进屋,流民门不情不愿的挪窝,清理出一片空间,楚铭与宁幽这才勉强能够容身,楚铭大大咧咧道:“雨一停我们就走,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宁幽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何时回家变得这般窝囊?因为她一年之中鲜少回到这间屋子居住,就连邻居都没有见过几面,所以屋子自然而然被认为是无主之物,流民潮爆发之时,这间屋子首当其冲就被居无定所之人占为己有,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所以怎么糟蹋都行,把门拆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
宁幽重重叹息一声,既然这一切于事无补,她也只能自认倒霉,好在损失不大,勉强还能接受,虽然她的身家都放置在这间屋子里,但是藏得十分隐蔽,就算流民掘地三尺也找不出来,她打算雷厉风行,立刻将所有身家打包带走,毕竟要想等到流民全部散去,不知还要猴年马月。
事实上,她也不害怕流民看到她的宝贝,说到底不过是乌合之众,她何必忌惮?但是衣衫褴褛的流民群中,她隐约看见几张熟悉脸庞,顿时心脏提到嗓子眼,她做贼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楚铭注意到她的异样,连忙拉着她躲进角落。
楚铭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一言不发,宁幽渐渐冷静下来,等到雨势衰弱的时候,两人不动声色地离开。楚铭清楚刚才的处境有多凶险,所以心有余悸,宁幽也魂不守舍,她的屋子看似风平浪静,但其实狂澜暗藏。楚铭搓了搓手,直截了当问道:“屋子里有危险?”
“我叛敌之事,大概已经在组织内闹得人尽皆知了,对待叛徒,他们不会有丝毫手软,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来到我的家中,守株待兔,就等着我自投罗网,我本来也隐隐感觉到危险,杀手的直觉一向来很灵,但是看到自己家被流民占据,我难免怒火上头,也就忘了这茬,幸亏有你提醒,不然要是我刚才理直气壮冲进去,要那些流民全部滚出我家,可能现在已经死了。”
“那你的身家是拿不回来了?”楚铭皱起眉头。
宁幽欲哭无泪道:“我现在都有家难回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楚铭好奇问道:“在你家中守株待兔的那几个刺客,你认识吗?”
宁幽想了想,回答道:“见过几面,但是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所以他们要是想杀我,绝不会有半点手下留情。”
楚铭打趣道:“感觉他们人还挺好的,连流民都不舍得赶走。”
宁幽冷笑道:“哪里是他们大发慈悲,只是没有用杀人来解决问题罢了。流民四处流窜,遍地都是,所以来自五湖四海的流民随时都可能住进我家,杀不完的。除非他们有那么好心,花钱修缮我家,将门装好,这样就能一劳永逸,彻底把流民拒之门外,但他们怕是没有这么好心,再说了,以我的眼力见会看不出端倪?这样反而是弄巧成拙。所以他们就选择了与流民共存,但是百密一疏,他们不屑于扮成流民,依旧人模狗样的,所以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被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附近说不定还有其他杀手,我们都要小心一些。”
楚铭随口问道:“接下来去哪?”
“走一步看一步了。”她低下头,“对了,你不是要执行宗门任务吗?虽然出现意外,导致我们没能跟其他人会合,但这说到底还是我们的失误,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当务之急,是应该与宗门的其他人会合,要是我们真的在大离国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回去之后,宗门多半会从严处罚你,我想你会死的。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回去?”
楚铭轻声道:“想想就知道,我们大费周章的闯入大离国,要做的事情绝不简单,可能会把大离国搅得天翻地覆,这是直接与大离国对抗,太危险了,说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所以啊,就别想着跟其他人会合了,如今你想去哪就去哪,别带我去送死就行。”
楚铭猜的不错,这次宗门要做的事情,一旦成功,足以让大离国天翻地覆。
刺杀大离皇帝,乃是势在必行之事。
执行暗杀任务的六室弟子已经深入大离国,正在陆陆续续的会合,虽然有伤亡,但是不会太多。六室弟子甚至无人伤亡,死伤的都是炮灰,楚铭原本的身份也是炮灰,如果遇到危险,就得为六室弟子断后,掩护其离开,所以六室弟子才能做到无人伤亡,反而杀了不少戍边的士兵与蝙蝠。
六室弟子窃窃私语着。
“如果我们成功刺杀大离皇帝,必定会引起一场政变,如今大离国的太子殿下正在前线战场建功立业,虽然能挣得军功、夺得军权,为以后的登基上位铺路,可也因此远离朝廷。大离皇帝一旦身死,封地的皇子甚至是野心勃勃的公主,都会以吊唁为名返回宫中,因为谁最先到,谁就是龙池之主,谁就能君临天下,掌握无数人的生杀大权。大离国虽然疆域狭窄,但国门之外的大离太子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返回皇宫,所以板上钉钉要将龙池让给其他兄弟姐妹了,如此一来,其实大离太子的权力仍是要比之前更大,因为他的兵权稳如泰山,就算旁人成功抢了他的龙椅,也没有多少军队,别说是逐鹿天下,就是想明哲保身都十分勉强。大离太子要是不想功高震主的话,一定会率兵杀回皇宫,不惜以巨大代价抢回龙池,把那篡位之人赶下历史舞台。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最后受益的还是我们,说不定可以让这一战提前结束。”
“大离皇帝要是秘不发丧呢?”
“不可能。”
“之所以刺杀大离皇帝,就是想让大离国内乱。所以就算大离皇帝没死,我们也会肆意造谣大离皇帝驾崩的消息,这些谣言,其实你我路上也听到过不少,甚至谣言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只是官方封锁严密,这才没能传播到前线战场上,但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要是大离皇帝真的死了,那么他的死将会闹得举世皆知。名义上大离皇帝要亲自去向山神赔罪,但这多半是一个幌子,大离皇帝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还活的好好的罢了,以此来粉碎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
“那么这盘棋,无论怎么看都不亏。就算大离皇帝知道有人要来刺杀他,也仍是会选择露面,不然岂不是证实了那些谣言?若是大离皇帝闭门不出,他驾崩的消息就会深入人心,前线的士气必然跌落谷底,甚至太子殿下‘悲痛’之下,就带上几十万大军回去‘奔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