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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我恨我痴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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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呵呵,这绯红的血圈,还挺美丽的,像电视上的明星佩戴的血红的手镯,虽然颜色没有那么深那么浓,但晶莹通透,仿佛书上说的像石榴籽一样的玛瑙红呢,我就留着它,当作一个纪念,虽然当时有点痛,现在,却是一个温暖的纪念,跟老师有关的纪念,嗯,我希望它不要褪去,就这样戴在我的手腕上,陪我洗衣服,洗我的,洗你的,洗我妈妈的,如果老师愿意,我还想给你洗碗,呵呵,就佩戴这个永远不会掉下来的手镯。嗯,真是漂亮。

她欣赏着,嘟哝着,笑着。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被她的欣赏,她的嘟哝,她的笑刺痛着。他真想向前去,托着她的可怜可爱的手,哈一口气,把这朵天边的绯云一吹而散,毁尸灭迹。

又想,就这样吧,如果真如她所想,所希望,那不是自己永远幸福、温暖的印迹?我在一个女人的身上,留下了痕迹,自懂事起,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就这样,在掩人耳目的翻箱倒柜之后,他虚脱一般坐上了床头——没办法,椅子虽然有两张,但有一张是英语钟的,他不碰它,已成默认的习惯。他示意她坐他的椅子,她顺从地移弄过来,斜斜地坐着,就像是别人坐过,怕别人的屁股热会传导某种细微的病菌一样。

“那——”

“那——”

说时迟,那时快,快到两个人同时说出一个“那”字和长长的“啊”的尾音,完全重合,书上叫“不约而同”。

他箍弄着自己的手腕,好像是有一个无形的手镯,而圈圈太小,箍得他生疼似的。

“老师,你——先说。”力莉笑了笑,脸上的红晕褪得很快。

“我发现你今天好天真啊,明明是我情急之下抓得你手痛,你却说像戴上了一个红玛瑙手镯,真像鲁迅先生所说,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把坏事也说得那样美好。”

“那你说怎么办?我还能咬你一口吗?你狠起来,好像也要命似的。”

“那是名声要紧,人最怕的是产生误会,所谓一世英名,一朝被毁。我在你心目中的美好形象,不能因为我叙述一个美好的故事,结果把自己的美好给彻底毁坏了。今天,我一定要把三毛痴迷《红楼梦》的故事,完整地说给你听,让你感受到痴迷文学和艺术的魅力,做一件事,能痴到那种程度,有什么事会做不成呢?”

“这次,你一定不要漏掉六要素了,嘻嘻。”力莉很自然地抿了一口他的茶缸,这让他有点渴,但他不好意思再去抿一口。只得硬着喉咙述道:

“那是三毛,一个着名的台湾女作家,第一次看《红楼梦》的时候,那时,正在上课,她把《红楼梦》盖在裙子下面,裙子下面,当然是——最隐秘的地方了。当老师转身去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她就掀起她自己的裙子,津津有味地看她的《红楼梦》。

“当她初次看到贾宝玉失踪,他的爸爸贾政在外地的岸边停好他的客船时,天空正下着茫茫的大雪,大雪纷飞,纷纷扬扬,铺天盖地,但船舱中却小春日和,别有一个天地,贾政提起毛笔,边思考,边观察,写着给家里的一封信,也就是现在我们说的家书,他想到了他久未谋面的儿子贾宝玉,一抬头,突然发现岸边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个人,披着像猩猩一样红的大蓑衣,光着头,赤着脚,遇见了贾政的目光,倾身便拜倒在地,拜倒在鹅毛大雪的岸边,贾政连忙掷笔起身,向那人回礼,也就是点头鞠躬之类的礼吧。

“再一看,那人已经双手合十,也就是参拜佛家时的那种模样,或者佛家参见凡人时的那般模样,那人的面上,好像是悲痛,又好像是喜悦,贾政一看,这不是儿子贾宝玉吗?他正想跳船上岸,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一边一个,夹着宝玉就走了,他们高声唱着,听不清楚歌词的歌声,在岸上,在水上,悠悠地回荡。

“当三毛看完这一段时,她抬起头来,痴痴地、愣愣地望着前面的同学的后背,她忽然呆在那里,忘记了身体是在什么地方,心里面的滋味,已经不是流着眼泪和十分感动所能形容,她像一个呆子,呆呆地坐着,痴痴地听着,好像老师在很远的地方叫着她的名字,但她并没有回答她,她张不了口。

“可是老师也并没有批评她,骂她,而是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很关心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默默地摇了摇头,直愣愣地看着老师,恍惚中,好像对着老师笑了一笑。

“就是在那一刻,也就是佛经中说的‘一刹那’间,三毛顿然领悟了,什么叫做‘境界’,她终于突然间懂了。她懂得了文学的美,故事的魅力,那些形象,动着的和不动的,都像魔一样,贯穿三毛的一生,成了她一辈子追求的目标了。”

“这老师真好,”她听得呆了,痴痴地看着他,“没有打她,没有骂她,只是摸摸她的额头,她是会看得呆了,多久不见,终于一见,却是无声的一拜,他是被和尚道士劫走了呢,还是心也甘情也愿,啊,他们唱着歌走了,要是我,我一定会追上去,拉住和尚的脚,死也不放,但雪——太大了,我怀疑我会陷在雪里,将眼泪冻成冰挂。而三毛看着同学的后背,她是已经陷进去了么?还是会沉入水里,呆呆地望着前方?我不知道。我怀疑她是在水中,浮浮沉沉,沉着的时候,她不挣扎,不恐慌,浮着的时候,她不庆幸,不求救,只是茫然地望着宝玉远去的方向,只是,歌声不见了,只有风,拍打着水面,拍打着水底……

老师,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你写的《好了歌》,那时的情景,就跟你说的三毛在裙子底下看《红楼梦》时一样,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像一个梦。老师,你,还记得吗?”

她倾过身子,似乎要滑向地面,像燕子一样掠过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