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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隐约的马蹄声时,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五岁的孩子,经历了痛苦而漫长的五天。他也曾期待会有人来救他,渴望着一个奇迹的发生。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失去了这份期待。
无障林实在太过偏僻,又因为常年笼罩着雾气,没有人会来这里。据说那些曾经进过这个林子的人都死了,据说林子里可怕至极,不但有染着毒气的浓雾,还有各种从未有人见过的怪物,甚至还有各种可怕的机关,只要有人踏入,都会粉身碎骨,甚至尸骨无存。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这里本来就只有猎人会偶尔踏足,但是经过这些流言的渲染,再没有人涉足。
他真的要死了。寒冷和饥饿像两只不分伯仲的可怕的饕餮,争相叫嚣着要把他吞吃入腹。
这死的,也太随便了吧。
他想。
他还没有弄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恨他,他还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他甚至还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可是,真的好困,好想睡,好想睡。
是不是睡着了就不会冷了,不会饿了?
隐隐约约的,他好像看见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这就是父亲吗?父亲,你来接我了吗?
他向那个男人跑去,但因为饿得没有力气,他走的很慢。
“喂,你醒醒,你还好吗?还活着吗?”焦急而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谁在叫他?
不对,他睡着了吗?
果然是梦啊,只有在梦里,他才能见到最想见到的人。
不行,不能睡,他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要找到那个男人,问问他为什么要抛弃他们母子五年!
“喂,醒醒啊,难道真的已经断气了吗?”有只温暖的手摸上他的脸颊,他强撑着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因为太久没有进食,他早已饿的头昏眼花。这会儿又是晚上,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好像是个和他比他稍微大一点的男孩。
“你醒啦!”看到他睁开眼睛,男孩惊喜地叫道。
他张张嘴,想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是被家人丢进来的吗?可是他实在饿的没有力气,发不出声音。
男孩看他费力地张了张嘴,急忙问道:“你是饿了吗?别急,你太虚弱了,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先喝点水好不好?”
他说着,忙低头在自己的腰上摸索,打算拿出自己的水囊给这个瘦小的可怜的男孩儿喂水。可是他一通摸索才发现,他的水囊没有带在身上。
他不好意思地放下手,尴尬的道:“不好意思,我忘了我是出来方便的,没带水和食物,你在这里等着我啊,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他说完,迅速地起身,一溜烟儿地跑了。
空气中还隐约回荡着他的声音:“我马上回来!”
五岁的风玥静静地躺在地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他从来,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冷风呼呼地吹着他幼小的身体,带走了刚刚仅有的一点暖意。这时候他才发现,因为失去了知觉,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树干上滑落到地上了。他想坐起来抱住自己,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冷了,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只好默默地躺着。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他感到自己被人扶起重新靠在树干上,嘴边也有一点湿润的水汽。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竟然是刚刚那个男孩,他真的回来了。
男孩拧开水囊递到他的唇边,语气里带着刚刚奔跑过后的急促:“你先喝点水,我把我的口粮也带给你了,一会儿喝完水可以吃。”
他恨不得夺过水囊往嘴里灌,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只好任由男孩一点一点喂给他喝。
男孩觉得差不多了,就停止喂水,拿出干粮掰碎了喂给他。
他饿得很了,一口下去都来不及嚼直接吞了,被噎得直翻白眼,咳得撕心裂肺。
男孩赶紧给他喂水,拍着他的背急切道:“你慢点,慢点吃!这些干粮很硬的,你现在不好克化,得慢慢吃才行。”
他受了遭罪,自然开始乖乖听话,细嚼慢咽,很艰难的吃了些硬邦邦的黍米疙瘩。
在这期间,男孩一直细心地拍抚他的脊背,不时给他喂口水,生怕他再噎着自己。男孩还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从他的话中,风玥了解到他是跟随父亲上战场所以才路过这里。
“这个林子实在太邪门了,从早到晚雾气都没散过。父亲说我们马上就要拔营了,弟弟,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风玥拒绝了。
男孩没有坚持,他不知道这个小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是随军作战的,也确实不方便照顾他。跟着军队颠簸,他的身体估计也受不了。他带着干粮来之前父亲已经嘱咐他快些,不要耽误了行军进度。
于是他最后道:“我叫杜衡,我家在沂国皇城枫玉都,弟弟,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写信,我一定会来帮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欲走,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重新回来蹲在风玥面前,认真问道:
“弟弟,你叫什么?”
风玥吃了东西恢复了些力气,他艰难地张口,声音嘶哑:“风,月。”
“好,我记住了,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远处传来呼喊声,杜衡知道自己必须回去了,他最后看了眼风玥,随即向传来声音的地方跑去。
那时的风玥确实还不是风玥。
清醒状态下的母亲曾温柔地为他梳好发髻、穿好衣服,然后看着他那张小小年纪便已出落得俊朗不凡的脸,温柔道:“你可真像他”,她的目光渐渐失焦,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着别人:“风枭,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儿子,真的好像你。”
她笑得一脸温婉,声音慢慢变得沙哑而凄厉,闭上眼睛,眼角却无声地淌下泪来。
“他长得这样像你,你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眼呢?我们的夫妻情分,难道就只是一场风花雪月吗?”
她说着说着,温婉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狰狞:“哈哈哈哈,风花雪月,果真是风家人,果然是好名字!靠着这幅皮囊,你毁了我的一生!”话音未落,她狠狠地推开小小年纪的风玥,他摔在地上,幼小的身体狠狠擦过冷硬的地面,留下条条看得见、看不见的伤痕,血液浸透衣服,慢慢地渗出来。
他没有哭。
母亲冷漠的看着他,刚刚的温情仿佛从不存在。
她漠然道:“以后,你就叫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