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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沉默在甲板上,保持着离别的姿势,久久凝望。
盛鸾第一个转回身去,偷偷抹了把眼泪,干嘛要让他瞧见这幅场面,偷偷抹眼泪什么的,简直有损他盛大将军一世威名。
不,大概是海上风太大了,盛鸾鸡贼的偷瞄了其他人一眼,发现流泪的不止他一个,于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风大这个客观存在,回船舱继续抹眼睛去了。
他这大侄子啊,怎么这么可怜呢。
顾小鱼拽拽她娘的衣袖,“娘,我还能再见到十二吗?”
没等谢景翕回答,顾昀从后面走来,一把抱起顾小鱼,“丫头,你可又沉了啊,等到你长到沈维哥哥那么高的时候,咱们大概就会见面了。”
顾小鱼搂着他的脖子,眼里重新有了光彩,“是吗,那很简单啊,明年我就那么高了,沈维哥也是这样说的呢,他说我明年就会跟他一样了。”
顾昀哈哈一笑,觉的他儿子跟他所见略同。
谢景翕道:“顾小鱼,外头风大,跟娘进去。”
通常她娘这么叫她的时候,顾小鱼就会变的十分乖巧,因为这预示着她娘此刻很严肃,不是冲她,就是冲她爹。
顾小鱼自我反省了一会,觉的自己最近并没有干什么上房揭瓦的大事,于是恍然大悟,一定是她爹干了什么上房揭瓦的大事。
顾小鱼觉的还是去看看赵章叔吧,免得成了被殃及的鱼。
顾小鱼明哲保身窜的溜,把她娘一个人仍在船舱门口,导致谢景翕没了进去的理由,十分尴尬的站在原地,只恨不得把这爷俩打包扔出去尾鱼。
顾昀心里默默给他姑娘叫了一声好,然后眼疾手快的过去抓住他媳妇的手,“呀,外头风大,咱还是进去避避风。”
谢景翕想甩没甩开,反而被他抓的更紧,拖进船舱后关上门,转身把她抱住,十分趁人之危的快速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可想死我了媳妇。”
谢景翕不为所动,顾大爷继续卖弄姿色,顺便不打自招的跟她解释,“媳妇,都是盛鸾硬拉我来的,我就想吧,既然来了,就总得干点什么啊,真没想瞒着你来着,但不瞒着你吧,这戏就不好看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么,你男人我这样出色,怎么能有事呢。”
“就被人关起来饿了几天是吧,还差点炮灰了,你可真能耐啊顾玄尘。”
顾昀身子一僵,呵呵干笑了两声,“这纯粹就是个意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不过收获不浅,你猜我发现谁了?”
谢景翕一把推开他,“你以前怎么答应我的,你万一出不来,你想过后果吗你!”
顾昀又死皮赖脸的贴过来,“我错了还不行吗,真知道错了,我当时也是不敢冒险找你,秦湛那个人疑心太重,其实吧,我就想着我聪明绝顶的媳妇不是还在外面吗,总会跟我心有灵犀的配合的,事实证明,咱俩默契相当高啊。”
“少跟我打马虎眼啊,赵章怎么回事,替你受的伤吧,莽撞吧你就!”
谢景翕气得不轻,顾昀知道自己理亏,让身边人受了伤,天大的理由也说不过去,所以由着她媳妇出气。
谢景翕这火气,也不光是为他,而顾昀这层理亏,也不单是因为这事,有一半都是为了沈维,他们还没能全身而退,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感到懊恼,自责,并伴随着深深的力之感,都只恨自己不能再强一点。
顾昀再次紧紧圈住她,抚摸着她的头,“阿翕,咱不着急,相信我,一定会回来的,都会回来的。”
谢景翕没有说话,因为她心底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俩人相拥了一会,顾昀拉着她坐下,捏捏她又瘦了一层的脸,“这些日子辛苦了吧,在船上好好养养,回去可能还要奔波呢。”
谢景翕偎在他身上,“其实一切比我预想的好很多,我没想到涣之他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把知安保护的很好,我很感激他,还有叶颖,叶雨,李掌柜,他们都拼了命的护着他,我其实已经知足了。”
所以他喊谁父亲都不重要,选择跟着谁也不重要,这是他自己选择并坚信的路,也是他该走的路,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与他们最大的支持与保护,直到有一天,他们可以重新回家。
顾昀道:“其实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吕宋那边的情况,我大体已经了解,不然亦不会置他们于不顾,沈涣之谋划了多年,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无非就是鸿晖阁倒台,他要重新收拢剩余势力,再者要应对佛郎机的人,只要吕宋还由他掌控,我们占领吕宋也就只是时间问题。”
沈涣之是为了大局留下的,这个谢景翕想的明白,但一切说的再简单,那也是实实在在的要面临危机,卡洛斯死了,佛郎机怎会善罢甘休,单是这一点,就需要各种斗智斗勇,一旦佛郎机不肯和平解决,那就必然要开火,而等盛鸾带兵打过去,至少还要一年半载的时间。
再者大陈眼前是个什么情况,他们都不知道,也许早已经改朝换代了呢,等待他们的要么是平稳过渡的局面,要么是另一场斗争,再或者干脆就是阶下囚的命运。
就在此时,盛鸾忽然在外敲门,“玄尘,赵章情况不太好,你们过去瞧瞧吧!”
顾昀立时起身,皱着眉头走出去,“怎么回事,不是把弹丸取出就行了吗?”
盛鸾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取不出来啊,随行的大夫不敢下刀,说是有可能伤了大筋脉什么的,赵章这会已经高热昏迷,得快点才行。”
大陈的大夫们,多数对这种嵌入式的伤不熟悉,因为要面临着开刀取物,如果位置比较浅还好说,要是嵌的位置比较寸,那就有风险了,除非是豁出去不要腿,那倒是无所谓,可别说是让赵章舍去腿,哪怕掉层皮,顾昀都不能答应。
随军的这些大夫,其实对于外伤十分在行,但往往干不得精细活,战场上伤员无数,哪里容得他们一个个绣花似的精细对待,能保住命就是最大的前提,所以要达到顾大爷这样毫发无损的要求,那就有点不敢下手。
谢景翕跟着过去看了一眼,那弹丸嵌在小腿部位,位置比较寸,还刚好卡在骨头里,想要挖出来,就得去皮去肉,挖个肉窟窿出来,很难不伤及腿上的筋脉,这若换做战场上抬下来的,这会早就毫不犹豫的把弹丸挖出来了。
谢景翕想起上次给盛桐开刀的那次,裴子汐教过她一些如何在开刀时,避开一些要紧大筋脉,不过这种事只是教过不作数,没下过手就等于不会,谢景翕瞅着那血肉模糊的地方,脑子里模拟了几次下刀的位置。
顾昀看她,“阿翕,你可是瞧过裴子汐下刀的,怎么,有点把握吗?”
谢景翕摇摇头,“把握没有,但若要冒险,我倒是可以指点几位大夫,让他们下刀,成不成就看运气。”
“好,就这么做。”顾昀十分当机立断,眼下条件有限,只能这么办,因为赵章撑不下去了,不过多数情况下,他都相很信他媳妇的运气。
盛鸾听着都害怕,跟顾昀出去后问他,“这行吗,我怎么觉的这么悬呢,赵章他……唉!”
“不行也得下刀啊,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哪怕丢了一条腿,也不能丢了命。”
顾昀握着拳头,开始发自内心的反省自己的一意孤行,阿翕说的对,他冒险,不止会给他自己带来危险,更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危险,若没有赵章,这会躺着的就是他了,阿翕不定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唉,你也有这么认命的时候啊,让你媳妇骂的不轻吧,是不是把责任都推给我了啊!”
顾昀揽着他的肩头,赞许的拍了拍,“你猜的很对,但我现在其实有些后悔,早知道以前就不那么拼命了,到了想要多活几年的时候,才后悔自己不惜命啊。”
盛鸾古怪的看着他,怀疑他又吃错了什么药。
盛大将军的心情被顾昀带的有些沉重,想到回家后有可能面临的局面,心里就忐忑的七上八下,“你说,盛将军应该好好的吧,东洋那些小毛贼,干不过他对吧,对,一定这样的,盛将军老当益壮,一准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顾昀笑笑,“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别被打的落花流水就行,我预感着盛老将军的火气,已经漂洋过海就在眼前了。”
盛鸾不由一哆嗦,“不会这么邪乎吧,让你一说,我也仿佛听到了老将军的板子声,皮都疼了。”
顾大爷因为赵章的腿,受了他媳妇一顿火,但盛桐瘸腿的账还没算呢,以盛老将军教育儿子的方式来看,一定会打断盛鸾的腿,跟他孙子搭伴瘸的。
唔,想想就酸爽呢,不过只要盛老将军还好好的,他们一家都还好好的,盛鸾想,断条腿就断条腿吧,他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