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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的梆子声穿透浓雾，晴岚捧着盛放奏折的紫檀匣子站在养心殿外。往常这个时辰，当值太监早该掀开猩红门帘，今日却只见两个陌生侍卫按着刀柄立在丹墀两侧。她分明看见其中一人靴尖沾着黄褐色泥土——那是神机营校场特有的砂土。
"姑娘请。"吴书来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三分，老太监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抽搐。晴岚迈进门槛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金属摩擦声，那是侍卫佩刀出鞘半寸的响动。
乾隆正在临摹《快雪时晴帖》，狼毫笔尖悬在"力"字最后一划。晴岚注意到案头镇纸换成了和田青玉貔貅——这是去年查抄贪官家产时，她建议用来警示百官的法器。
"说说准噶尔部最新的动向。"帝王突然开口，笔锋重重落下，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狰狞的裂痕。这本该是军机大臣汇报的内容。
晴岚展开密折时，嗅到一丝熟悉的沉香味。折页夹缝里粘着片金箔，边缘呈锯齿状，正是法兰西使臣进贡的火器图纸特有的防伪标记。"叛军近日在阿尔泰山南麓集结，但"她故意停顿，"军报所述行军路线与当地地貌存在矛盾。"
鎏金香炉突然爆出个火星，乾隆抬手拂落案上奏折。纷纷扬扬的纸页中，晴岚准确接住那张绘着西域地图的绢帛——右上角用朱砂标记的绿洲，早在三年前就已干涸。
"好个明察秋毫。"帝王的笑声裹着寒意，"那你说说，法兰西的六分仪图纸，怎会出现在叛军大营？" 他甩出支箭簇，铁锈中嵌着半片烫金图纸，正是晴岚上月锁进保险匣的航海仪器构造图。
晴岚用绢帕裹住箭簇对着晨光，忽然快步走到窗前。在琉璃窗折射的七彩光晕中，铁锈显露出细密的鳞片状纹路。"这不是沙漠气候形成的氧化层，"她指尖轻叩窗棂，"海水侵蚀的结晶形态，这箭簇至少在海边存放过半年。"
乾隆瞳孔骤缩。去年秋狩时，他曾在天津卫亲射过一匣这样的箭矢。窗外忽然传来羽林卫换岗的号令声，晴岚看见帝王袖中露出一角明黄绸缎——那是她昨日送去装订的《海国图志》书封。
"报！"军机处加急文书突然送至。晴岚退到屏风后时，瞥见奏折封口的火漆印竟有两层，外层是常规的虎符纹，内层却是军机处早已废止的蟠龙印。这印章最后一次使用，正是和珅担任领班军机大臣那年。
暮色染红太和殿琉璃瓦时，晴岚在文渊阁顶楼发现了蹊跷。那排《四库全书》的楠木书匣本该按照千字文排序，此刻"辰宿列张"四册却调换了位置。当她按"列张辰宿"重新排列后，暗格弹出一封泛黄密信。
信纸上的蝇头小楷突然在烛光下变换排列，晴岚取下鬓边银簪轻触墨迹，簪头立刻泛起幽蓝——这是用明矾水书写的密文。当她把信纸浸入泡着龙井茶的青瓷盏，隐藏的字迹渐渐浮现："申时三刻，西华门柳树。"
更鼓声中，晴岚扮作洒扫宫女靠近西华门。老柳树的树洞里塞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兵符和沾着胭脂的密令。那胭脂甜腻的茉莉香，让她想起上月朝鲜使臣进贡的妆粉——当时负责验收的正是章佳·裕泰。
子时的养心殿仍亮着烛火，晴岚捧着安神茶求见时，听见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朕倒不知，你何时与理藩院的人这般熟络？"乾隆指着案上密报，那是她白日与朝鲜译官交谈的画像。
晴岚突然掀开茶盏，沸腾的水汽中浮起片金箔。这是她从箭簇图纸上剥离的防伪标记，此刻正显现出个微缩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徽章。"皇上可记得，三年前英吉利使团带来的镀金怀表？"她将金箔对准烛火，"同样的标记出现在表盖内侧。"
乾隆手中的青玉扳指突然裂开细纹。当年那批怀表，正是通过和珅牵线购置的军需物资。夜风卷起帷帐，晴岚看见帝王眼底翻涌的疑云，那是对十年前准噶尔之乱的深刻记忆。
五更天，当晴岚借着查验贡品的名义来到内务府库房时，发现那批法兰西火器图纸的封箱铁锁竟换了样式。新锁的钥匙孔呈梅花状，这是江南制造局今年才研发的工艺。她取下耳坠上的银针探入锁孔，带出的铜屑里掺着熟悉的靛青色——与军机处加密印泥同色的颜料。
"姑娘好兴致。"章佳·裕泰幽灵般出现在回廊转角，手中把玩着个鎏金鼻烟壶，"听说养心殿的西洋钟近日走得不准？"他故意露出袖口内衬，一抹孔雀蓝若隐若现。
晴岚突然想起昨日在御药房闻到的苦杏仁味。当裕泰转身时，她将早备好的香囊掉落在地，里边的薄荷叶立刻吸附了对方衣摆沾染的粉末——那是太医院独有的砒霜提纯物。
暴雨倾盆而至时，晴岚在武英殿偏殿有了惊人发现。那尊暹罗进贡的鎏金佛像底座暗藏夹层，褪色的绢帛上详细记录着军机处与天津港的走私路线。当她把绢帛浸入雨水，隐藏的朱砂印记显现出个"忠"字——这正是和珅倒台前培植的"忠义社"标记。
"你果然在这里。"乾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雨水顺着天子剑的剑穗滴落。晴岚看见侍卫手中的桐油火把映照着帝王晦暗不明的面容，她握紧袖中那枚从柳树洞取得的兵符，突然发现上面的纹路能与天子剑的吞口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