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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的故人子女来了?淡心有些许不解。是哪位“故人”如此有分量,自己未到,子女先到,还能让堂堂帝王滞留宫中,连独女的婚仪都不着急参加了?
显然,皇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更何况这一众诰命夫人们在场,有些话也不能多说。淡心识趣地没再追问,一屋子的女眷们又开始谈笑起来。
不过这一次,因为有皇后的加入,众人都显得拘束许多,不如方才毫无顾虑说得开怀。女眷们先是恭维了皇后一阵,有些话题也心知肚明不再谈及,譬如圣上对淡妃娘娘的宠爱等等。
淡心已经无心再参与进去,只兀自猜度着圣上的“故人”是谁。若非皇后在场,她先行离开于礼不合,淡心估摸自己必定坐不住,会去找太子问个清楚明白。
说来也奇怪,太子明明是个早产儿,足足提前了一个月落地。按道理讲他本该是“先天不足”才对,淡心也曾多次忧虑,唯恐这孩子半路夭折。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太子聂忘凌一直都是体魄强健,莫说没有早产儿的孱弱病痛,就连高热等症状也甚少出现。从小到大,太子便如同他父皇天授帝一般,对行军布阵、骑射战术颇有天赋,也喜欢得紧,许多时候都能够无师自通。
因而这些年来,天授帝重点对其文治课业抓得很紧,唯恐太子爱武成痴,少读了圣贤书,最后会成为拥兵杀戮的一代暴君、昏君。
淡心曾多次听天授帝提起过此事,身为父皇,他对太子的军事天赋又欣喜、又担忧。可淡心却不以为然,至少目前瞧着,太子要比天授帝的性情温和许多,没有继承帝王的乖张狷狂和阴鸷性情。
淡心每每思及此处,都自诩是自己和皇后的功劳。须知孩子的脾性如何,多是传承于父辈母辈,如今既然不像天授帝,那自然是像生母和养母了。
单凭这一点,淡心已很是感激皇后对太子的教导。她扪心自问,如若太子养在自己膝下,未必会比现在教得更好。这便是出身大家的皇后,与她这个奴婢出身的妃子之间最大的区别。
何为“母仪天下”,从教养儿女上便可见一斑。相反的,肖鸾公主自幼在灵犀宫长大,倒是养成了刁蛮任性、口无遮拦的性子,比淡心自己年轻时还更甚三分。
如此一分析,淡心也足以安慰自己,太子养在皇后宫中,实在是最好的选择了。
事实上,早在太子聂忘凌十岁那年,他人已很是成熟稳重,天授帝便私下将其生母是谁告诉了他。当日淡心并不在场,后来太子专程来灵犀宫认母,母子两人掏心挖肺诉说了一番,真真儿是相对垂泪。
再后来,太子在人前看不出任何变化,照样是与皇后亲近,也不常来灵犀宫走动。可淡心心里头明白,这是太子保护她的一种手段,母子连心,两人都默契地不再人前故作亲近,以一种略显疏离的礼仪维系着血脉关系。
时至今日,真相大白已有八年了。天授帝、淡心、太子三人心照不宣,唯有皇后还被蒙在鼓里。又或者皇后早已发现了什么,但她苦于膝下无子,只得倚靠太子,便也佯作不知了。
淡心想着想着,心头不禁一阵唏嘘。再回顾这十八年来的宫中生活,她自认已足够幸运了。至少她明白,帝王一心系在她身上,十数年恩宠不衰,也不计较她的肚子一直再没有动静。
就这么陪伴着帝王终老,也不负人世一遭,相许一场。
想到此处,淡心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便又生生地将思路撤了回来,再次猜测起圣上的“故人”是谁。许是方才思绪跑得太远所致,当她再回神时已插不上话了,不知怎的,众位女眷又将话题扯到了威远王妃的身上。
“也不晓得王妃是如何保养的,臣妇这几年见过她两次,竟都没什么变化,容貌看似还是二十七八……明明臣妇与她的岁数相差不大,可站在一起就跟母女似的,真教我们这群老家伙汗颜。”其中一位诰命夫人感慨不已,对皇后叹道。
皇后只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并不接话。反是另外一位女眷说道:“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威远王妃风姿倾城,即便与你站在一起,也不会像母女,你可没她长得好看。”
此话一处,花厅里立刻响起一阵咯咯的笑声。
至此,皇后才笑吟吟接话:“威远王是神医屈方的关门弟子,懂得驻颜之术也不稀奇,大约是有什么独门秘方罢。”
“北地天寒地冻的,也是冻龄的好地方。这就跟贮存食材是一个道理,放在太阳下总是烂得快,放在冰窖里便能长久不腐。”
“感情张夫人将自己比成猪牛羊肉了!”一位诰命夫人顺势开口戏谑一番,转而再对皇后、淡心两人道:“如今可好了,威远王与圣上成了亲家,两位娘娘又与王妃交情匪浅,可千万记得替咱们讨要方子,也让咱们老得慢一些。”
众女眷纷纷出声附和,大家又畅聊了几句,可淡心再也投入不到这气氛当中——
她忍不住担心肖鸾公主的婚仪会出差池,兼且顾虑圣驾迟迟不到误了吉时,还得揣摩天授帝的“故人”到底是谁,又得分神与这些贵妇们周旋应付……
正兀自烦恼之际,但见皇后身边儿的宫婢已走入花厅之内,娇声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淡妃娘娘,圣驾到了,请您两位移步前厅。”
终于来了!淡心长吁一口气,连忙起身跟着皇后朝外走,三出三转,到了公主府的前厅里,这才发现宾客们都被赶了出去,只有太子聂忘凌和几个年轻人在侧。
淡心与皇后常年练得颇有默契,前后脚走到天授帝面前,齐声朝他行礼,然后一右一左坐到御驾两侧,接受礼拜。
“草民臣晔(臣昭)见过皇后娘娘、淡妃娘娘千岁千千岁。”两个俊逸无匹的年轻男子从座上出列,行了下跪大礼。
这两人是姓“陈”还是“臣”?淡心飞速在脑中过滤一番,认为能够让天授帝称得上“故人”,还是如此重视的“故人”,只有一家姓“臣”的。
这是……前北宣晟瑞帝臣暄的孩子!那他们的母亲是谁也毋庸置疑了,必定是天授帝“从前”的心上人——鸾夙!
淡心恍然大悟。难怪方才皇后说话极为隐晦,欲言又止且别具深意,原来是臣暄和鸾夙的后人到了……
可这一家子不是出海归隐了么?一二十年毫无消息,怎么这时候突然出现了?淡心心里头虽疑惑,但也并未觉得拈酸吃醋,毕竟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陈年往事了,对方的孩子都来了,她也没什么可吃醋的。
若是每一缸醋都吃,那天授帝岂不是要杀了竹影才甘心?如此一想,淡心只觉得好笑,面上也坦然许多。
再看皇后,此时已对臣晔和臣昭和蔼笑道:“果然是器宇轩昂,后生可畏。你们都是圣上的贵客,不必客气。”
淡心也接过话茬,对兄弟二人续道:“两位贤侄怎能自称‘草民’呢?圣上可是要生气的。”
果然,这句话戳中了帝王的心思,但见天授帝已指着臣氏兄弟二人,对淡心笑道:“朕都说过几次了,他们该自称‘侄儿’。可两人偏偏都不听,非得恪守这迂腐的礼节。”
听闻此言,臣晔立刻开口解释道:“我们兄妹三人临行之前,家父特意叮嘱过务必遵从君臣之礼,切莫乱了纲纪伦常。”
“你们的父亲倒是谨慎。”天授帝似满意、又似不满地长叹一声:“难道朕还会跟两个后辈计较吗?”
臣晔与臣昭皆是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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