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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榘叩头:“臣志欲自效于明时,立功于圣世。每览史籍,观古忠臣义士,出一朝之命,以殉国家之难,身虽屠裂,而功铭著于景钟,名称垂于竹帛,未尝不拊心而叹息也。陛下简拔臣于寒微之中,寸功未立,以受陛下隆恩,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个“臣”字晁榘说得心中感慨万千,坎坷三十余载,能面对天子自称一个“臣”,这番滋味难以言表。
此时谒者赞礼,又有四人觐见,为首者全身甲胄,身高八尺,阔面大耳,双目如电乃齐王牧野玙。御前带甲,形同谋反,即使齐王这样尊贵身份也是得天子允可放得带甲护卫。第二个是一个脸色阴沉的黄脸大汉,双眼精光四射,一双手污黑如铁,乃齐王府缉捕营都尉曾铁雕。第三个是一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乃锦衣使牧野咎,晁榘暗思:“此人狼顾狂狷之相,却又是牧野族人,奇也怪哉!”。最后一个面色赤红,年纪四十余岁的老道,是泰山五侠之首的公梁赤。
牧野铉素来对庶长子不冷不淡,轻描淡写道:“昨夜擒拿逆贼,齐王居中调度指挥,乃是首功啊。如何赏你?”
牧野玙道:“圣上运筹帷幄,众将用命,方得无虞,儿臣不敢居尺寸之功。今臣蒙国重恩,沐浴圣泽,潜润德教,可谓厚幸矣,不敢求赏!”
“高鸟未挂于轻缴,渊鱼未悬于钩饵者,恐钓射之术不佳,或未肯用心啊。御史台、兰台府等众多大臣,奏报齐国盗贼横生,黄泛平原流民百万,巨野泽还匿藏了秦斝余孽,奏折堆积,质疑齐王的九卿之中也是不在少数啊。”
牧野玙跪地道:“儿臣位窃东藩,爵在上列,身被轻暖,口厌百味,禽息鸟视,目极华靡,耳倦丝竹者,爵重禄厚之所致也。今臣无德可述,无功可纪,若此终年,无益国朝。上不能佐君以修德,下不能佐民以安生。是以上惭玄冕,俯愧朱绂。”
御史郭修道:“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故慈父不能爱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量能而受爵者,毕命之臣也。古之受爵禄者,有异于此者,诸侯皆以功勤济国,辅主惠民,臣弹劾牧野玙之不胜任,虚受之尸禄也。”
御史弹劾有露章面劾和封章奏劾两种,封章奏劾就是密折举劾,也是御史们常用弹劾方式。露章面劾就是仗弹,郭修却头戴獬豸冠,身穿绛衣红袍,郑重其事,当众弹劾,一幅慷慨赴死的气势。
牧野铉道:“都说郭修胆大,今日竟然仗弹诸侯王,果真是胆大!丞相怎么看?”
徐堰道:“齐王虽忠贞为国,但是青州盗贼之事却也是铁证凿凿。”
牧野铉扫射众人,只看到两个字“夺嫡”。
窦氏去世弥留之际,目视牧野铉,若有所求,牧野铉宣布立牧野玒为太子,窦氏才盍然而逝。随着窦氏的恩情日渐一日的淡泊,太子又与皇帝的政见不同,众皇子的心也活泛起来,逐渐形成了太子牧野玒、秦王牧野瓒、淮南王牧野瓊,三子夺嫡之势。
蜀王萧无厌的二妹为天子贵妃,生秦王牧野瓒,蜀王萧知节作为牧野瓒的表兄,自然支持牧野瓒,镇南王牧野坦又是萧无厌的岳丈。牧野铉兵败襄阳,牧野铉抛下众臣逃走,牧野坦却将萧知节、牧野瓒救出战场,养在府中一年多,视若己出。由此,牧野瓒的势力乃成。
淮南王由楚王窦贲和戚皇后支持,窦氏乃牧野铉举兵最早的支持者,窦贲举族投奔,倾家产支持牧野铉,是最早的从龙之臣。窦贲有利用大族关系,说服了襄阳戚氏支持牧野铉东山再起。戚氏女儿为皇后,生子牧野瓊,自幼聪慧好学,机辩知事,封淮南王,最早之藩的皇子。
三子夺嫡,众臣势力交错,各有所图,但是共同的目的却是废掉牧野玒的太子之位。如今已经磨刀霍霍,先从齐王牧野玙开始了。
牧野铉道:“诗云:有洸有溃,既诒我肄。你们总是留给朕难题啊。盖闻上古之治,君臣同心,举措曲直,各得其所。是以上下和洽,海内康平,其德弗可及已。朕既不明,数申诏公卿、大夫务行宽大,顺民所疾苦。今吏或以不禁奸邪为宽大,纵释有罪为不苛,或以酷恶为贤,皆失其中。奉诏宣化如此,岂不谬哉!方今天下少事,徭役省减,兵革不动,而民多贫,盗贼不止,其咎安在?务为欺谩,以避其课。三公九卿不以为意,朕将何任?”
徐堰等众人皆俯首称罪。
唯有郭修却不识时务,依旧直挺挺道:“瓠子金堤失修,已然决口,青州数岁不登,人或相食,方二三千里,济黄之间,尽成泽国,饥民蜂起,民怨沸腾。诗云:瓶之罄矣,维罍之耻。还请皇上治齐王之罪。”
中律令李延寿道:“汤禹,古之圣王,德被天下,泽及鸟兽。禹有三年之水,而汤有七年之旱!黄泛之水,天意也。天有灾异,乃警人君,务修德以谢之。泛滥之事,无需多虑!”
牧野铉道:“中律令所言甚是,妄言灾厄,国法不容。
郭修道:“韩婴辉、李延寿皆弄臣,旁听或干涉朝政,当处极刑。”
徐堰道:“中律令还兼任着衡水都尉,尚膳令兼任少府职位,有权议政,郭修失言。”
国用饶给,而民不益赋。水衡都尉、少府均是皇室的钱袋子,水衡都尉掌管掌长安上林苑和洛阳神都苑的山泽、林木、工室,属下有农官、狗监、供府、寺工等,麾下工奴,数以万计,另外还掌握告缗所没收的钱物、田地、奴婢。少府掌控的东西织室,有十万计的奴婢和工匠。
李延寿道:“水利修建属于有偿外徭,一夫每日八钱,加上伙食费两钱,此外还有衣物等。盖治水需三十万民夫,践更责庸钱年六万万,再添诸多开支,年支十万万以上!前些年告缗和酌金的收入还留着东封西祀呢。东封泰山,南拜太清,西祀汾阴,镇服四海,此事更大!何况黄河自共工氏、大禹父子,哪一年没有水灾,黄泛平原的形成非只一日,怎么能算到齐王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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