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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城外林间。月光很亮,透过树枝的空隙洒下,地上好似铺了一层白霜。
苏墨怀抱着小白,在林间走着。他穿着白色织锦长袍,袖口衣角都用银丝绣着流云纹。
林间很安静,偶听一阵虫鸣。他走了一阵,忽觉不对。“小白,他们不在这里。”小白支起头仔细的听了听,“他们走了。估计是不想和我们碰面。”
苏墨笑了一下,“我有那么可怕么?”
第二天一大早陈皮阿四就起来,练了一趟拳脚,有些出汗,又用井水擦了擦。吃过饭便想着到各个府上通知一下。他素来不喜文字,也就没想到过写请帖。又因半截李离他最近,故决定先去半截李家通知一下。
他哼着他师傅素日里常唱的戏词,朝半截李府上走去。路过长平街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看到一老一少东安路上转了过来。那年老些的躬着腰,看不清面容。那年少的穿着水红色的笼裙,怀里抱着把五弦琴。不知那琴弦用什么做成的,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不知怎的,陈皮阿四心里突的一寒。待看到那姑娘的面容,他心内一喜,那姑娘约十六七的面容,面容娟秀,眉宇间笼着薄薄的冷意。这不就是那日会宾楼二楼唱曲的姑娘么?
恰好那姑娘也往这边看来,看到陈皮阿四的时候,她笑意染上眉梢。她快走两步到陈皮阿四面前,敛裙一拜,“那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陈皮阿四听得这句“公子”,不禁老脸一红,素日里何曾听得谁称得他一声“公子”。求到他面前的都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四爷”。他心想,我算哪门子公子。在他看来,他师傅那样子才真真是王孙公子的样子。
陈皮阿四往后退一步,摆手道:“些许小事而已,姑娘不必挂在心上。”
那姑娘笑道:“陈四爷要是不嫌弃的话,药戎该日登门为四爷一曲?”
“好!”乍听这话,陈皮阿四一颗心登时被喜悦包围。连她换了称呼,也没听到。
在他听来药戎唱的极好。要不怎会有想再听听的念头?过两日就是师傅的生日,那天也可以请她来为师傅献曲祝寿。药戎的歌声很好,理应让师傅也听听。想到此,他道:“不知药戎姑娘初九那天可有时间,想请姑娘为我师傅献上一曲。”
药戎笑道:“陈四爷放心。那日药戎定到。”
陈皮阿四突然发现,刚刚还在药戎身后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他问:“你爷爷呢?”
药戎脸上闪过一丝迷茫,“爷爷?”继而她瞬间反应过来,她朝后看一眼,笑道:“爷爷应该去闻香斋。他素日里喜欢吃甜食。这条街上的梅花糕他最是喜欢。”
陈皮阿四听着也没有起疑,道:“这条街上的梅花糕原也不错,只是去年换了当家,口味就不是那么地道了。若不是老主顾,倒也吃不出什么不同。”
药戎笑道:“难怪爷爷说,糕点的味道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前几年我们也曾在此处停留过,那时候爷爷便很是喜欢。”
陈皮阿四道:“我知道有一家做糕点的很地道,回头我让小斯送点到你处。”
药戎敛身道:“如此多谢四爷了。”回头见老者从一家店里出来,便道:“四爷贵人事忙,我和爷爷便不打扰了。”
陈皮阿四笑道:“也好,我恰好也有事,回头见。”说罢回身朝三爷府上走去。
药戎和老者站了一会,老者道:“师傅,真的是他拿了琴谱么?”
阳光照在屋檐上,又散落些在药戎身上,她看着陈皮阿四的背影没有开口。
到了李三爷府上,听小斯说,三爷出去办事,还没回来。陈皮阿四想跟三嫂子说不也一样么。
李三嫂一听,自是答应初九那天过去。正闲话间,半截李回来了。他看到陈皮阿四一愣,想不出这平日里霸王也似的人怎么会来自己府上。李嫂子迎了上去,笑道:“难为阿四有心,过几天是二哥生日,阿四想给他师傅办寿宴,请我们也过去一趟,大家伙一起聚聚。”
半截李坐在特制的木椅上,看了陈皮阿四一眼,回头对李三嫂道:“好啊,你也可以跟丫头她们聊聊,省的你觉得烦闷。”
李三嫂笑道:“说的就是呢。”说着叹了口气,“时局艰难,你也别经常出去。”
半截李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你就是瞎操心。”李三嫂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无奈的笑了一下道:“我去弄俩小菜,你们兄弟俩先好好聊聊。”
这边半截李问陈皮阿四,“你师父这次生日,你准备送什么礼物?”
阿四道:“三哥,上次下墓,只得一个木盒。原以为那木盒里面装着什么奇珍异宝,原来只是一本书。那书也看不懂,后来我找陈老看了看,说是琴谱。我准备把这本古琴谱送给师傅。师傅平日里对古玩字画就很有研究,想来师父应该是会喜欢的。他不喜我不通文墨,”陈皮阿四摸了摸头,“不过三哥,你也是知道,我是真不喜欢书书画画的。唉”
“你这份礼物送的很有心,你师父不会不喜欢的。”
陈皮阿四听半截李这样说,仿佛吃了定心丸般瞬间心安了,他笑着转了话题:“三哥,你倒好福气,娶了这么贤良的嫂子。”
半截李端起茶盏,只拿眼角斜了他,“你自己不娶,怪得了谁?”
陈皮阿四听他这句话,心里不禁一跳,随即端起茶盏掩了眉眼,喝了一口,“竟然是老君眉啊。三哥你也喜欢?”
半截李听这话,觉得有几分奇怪,“你什么时候竟然对茶叶也有研究了?”
阿四转开脸,道:“我能有什么研究,不过是多喝了点罢了。”
半截李哼了一声,道:“看你也不像是在这上面用心的人。”
明明不对,却又不愿放手。他唯有嘲笑自己,再次小心翼翼的把它埋藏到更深处。
阿四突然觉得喝下去的茶像变了一种味道,满口的苦涩,他心道:“即使我有心又能如何。”那都是深藏在心底的,不能宣之出口的啊。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不愿多想,不敢多想。回想的尽头便是罪恶的开端,亦又是他带着自虐般的只属于他自己的欣喜和快乐的开始。
从半截李家出来的时候,已近正午。李三嫂留他吃饭,他嬉皮笑脸的道:“嫂子,我倒是真馋你的菜了,只是有事需要回去。怕是今天没有口福了。”
“这大中午的能有什么事,这么热的天,你也别在外面走,小心中暑了。是不是你师父的事?”
他一边答应着是,一边往回走。走出几步了,还能听到李三嫂微叹的口气:“老二倒是得了位好徒弟。”半截李似乎说了什么,但隔了远了,他也没听清楚。
日头正盛,街上也没个阴凉处。他心里烦闷,也不觉得太阳有多晒了。他心想:“好徒弟?我哪是什么好徒弟。倘若你们知道我的心事,即使你们不唾弃我,我也要唾弃我自己。”他嘴角一牵,一丝苦笑。
像你和三哥那样平平淡淡的生活,平平淡淡的爱情,我又如何能奢求?如何敢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