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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图南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神。
“你是说，因为情魅作祟，所以……父亲杀了母亲？”
“这只是我的猜测。尚未证实。”
裴图南苦笑，“时过境迁，如何证实？更何况，就算证实了又如何？他们不能复生。这些年，深埋于内心的酸楚痛楚，也不能消减半分。还有……”眼角似有泪光闪烁，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忘了裴婳和他们的样子。证实了，又能怎样呢？”
苏柿喉间像是堵了一块浸水的棉花，沉默良久，启唇道：“你若是改变主意，跟我说一声。至于裴婳……随缘就是。”
或许裴图南是在害怕“证实”之后，裴行之仍然难辞其咎。苏柿暗暗喟叹。多给他点时间，想明白，想通透了再说吧。
裴图南鼻子囔囔的“嗯”了声，挑眉看向苏柿，“你还吃肘子么？再让厨房给你做一份？”
“一个肘子一个八宝鸭子。我带走。”苏柿笑说道：“再给我装几块点心。”
她长得好看，笑起来像花一样。裴图南忍不扬起唇角，“能吃是福。我这就命人给你准备。”
……
“能吃是福。”裴巾帼撕下两只鸡腿，给彭翥一只，谭玄清一只，“您二位得着。祝您二位步步高升。”
忠贞侯太会说话了。
谭玄清和彭翥谢过裴巾帼，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鸡腿落肚，谭玄清意犹未尽。鸡为什么不能像蜘蛛那样，生出八条腿？那样的话不就够分也够吃了？谭玄清深觉惋惜。
“情魅一事，还是不要说破。”彭翥抿了口加了冰的豆酒，辛辣浅浅冲散鸡腿的香腻，“一来，仙人坊不能确定情魅与裴行之杀妻一案有着必然的联系。二来，小苏怕是没几天好活。”
顿了顿，又道：“眼下坊间都在议论侯夫人谋害小苏一事。民意上，小苏占了上风。所谓的堕入魔道没人再提。你们不要给大国师那边递小辫子，尽量低调点。”
谁死小苏也死不了。他们仙人坊这根幼苗不但活蹦乱跳，还搅合的信阳侯府鸡犬不宁。尤其难得的是，廖太医也愿意跟着掺和。还把林老六一起拖下水。没准儿林府尹的靴子也得湿一湿。
不得不说，小苏能折腾，会折腾。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谭玄清赶紧做出心痛不已的表情，“唉！小苏是我们仙人坊的幼苗诶。她要是死了，我们仙人坊就没苗了！”
明知谭玄清在演戏，裴巾帼还得装出一副不知内情的样子，低下头强忍笑意。
一桌坐了仨。就彭尚书一个老实人。
“你别难过。”彭翥安慰谭玄清，“指不定明年又得一株幼苗。人嘛，活的就是个奔头。有了奔头，活着才有滋味。”
谭玄清用大袖遮住半张脸，“得嘞，我听您的。我多品品人生的滋味。”
“你先别急着为小苏难过。”彭翥拍拍谭玄清胳臂，“我且问你，经过这件事，你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谭玄清用袖子一抹脸，哀戚烟消云散，正色道：“那哪能没看出来。太后跟东方老贼一唱一和，往我们脑袋上扣屎盆子呢。”
嘶——
彭翥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我们”把他也算进去了吗？他好像闻着味儿了。刚吃完的鸡腿也不是那么香了。
“尚书大人……”谭玄清定定注视着彭翥，“您就眼睁睁看着东方老贼作妖？”
东方吞月是太后的人。
管……他管不了，在旁边袖着手看也不让看了？彭翥肩膀松松垮下来，“我又能怎么办呢？现而今，太后信赖大国师。太后太后倚赖武焕。陛下……”意味深长的望着谭玄清，“陛下孝感动天，对太后言听计从。我作为你们的上峰，能回护必定回护。但也仅限于回护。”
能把唯命是从，俯首帖耳说成“孝感动天”……
彭尚书是个人才！
谭玄清心生敬服。
裴巾帼拿起酒壶给彭翥续上豆酒，“事关我那命如纸薄的从兄，您能容我说句话不能？”
哎呦喂，差点忘了忠贞侯姓裴。他吃了人家让出来的鸡腿，本来就嘴软。要是不让人家说话，岂不是不如看门狗？
彭翥满脸带笑，“您说，您说。”
裴巾帼略一颔首，长叹道：“从兄杀妻，这是不争的事实。太皇太后将从兄的家财以及嫂嫂的嫁妆要去，我们裴家没有计较。不是我们愿意吃这哑巴亏。而是真要挣个你死我活，对裴婳无益。幼失祜恃，于女孩子而言更加艰难。
是以，太皇太后提出接裴婳进宫，我们并无异议。甚至这么多年过去，裴婳与裴家形同陌路，我们也没有强求。
只要她过的好，就好。
然则，今次出了情魅一事。我们裴家想要较个真儿。如果是因为情魅蛊惑从兄心神，以至于他错手杀妻。那么，他背负恶名多年，岂不冤枉？裴婳至今不肯认他做父亲，岂不是有违伦常？
我们裴家忍这口气，忍了十年。原打算忍一辈子。得蒙上苍怜惜，给了我们一窥真相的机会。我们断不能就此罢手。”
忠贞侯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他没有设身处地的为裴家着想。彭翥面皮发烫，点了点头道：“也罢，也罢。仙人坊既然隶属于礼部，想不蹚浑水是不行的了。”抬眼去看裴巾帼，“您打算如何较真儿？与我们说一说。”瞟了眼谭玄清，“也好让我们心中有数。”
裴巾帼深吸口气，目光坚决，“无非就是把情魅从大国师手里抢来。用它当个探路的巡犬。查出事情的真相。”
抢、巡犬？
听着有点耳熟呢。谭玄清手捻胡须。小苏颇有忠贞侯的风范。
不、不对。忠贞侯颇有小苏的风范。
这……更不对了。反正她们俩莫名有些相像。深想一层，倒是无可厚非。想在朝堂上与男子争得一席之地，太过墨守成规，必定寸步难行。只有忠贞侯和小苏这样，才是做大事的人。
“此事……说来简单。”彭翥缓缓摇头，“情魅已经进了大国师的口袋，他哪肯还给我们？”
这处就不应该用“我们”了。“大人，是还给仙人坊。”谭玄清轻声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