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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吧,叫林雨桐有些想笑。她在院子里石墩上坐下,“你……在大学里读书的时间太长了……”
读了半个世纪的大学,那当然是很厉害了。可问题是,在大学里,一年一年,一日一日,接触的都是那个年龄段的人。大学生……到底是单纯啊!
所谓的爱情,在他的口中,跟大学里那些追女孩子的男生一样,只要愿意谈朋友,那真是口若莲花,没有他们不敢承诺的。
还有那种盲目的自信,像极了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孩子。
半个世纪啊,他只增长的只有知识,并不是见识。
所以,这个程世明若是对他真的看重的话,这个看重绝对跟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是对方的合作者,可在程世明眼里,他只怕就是一个试验品。
轮回这种事情,应该有很严苛的限制条件。一个恶鬼想来去轮回,天道也不应的。而葛平安身上的那股子平和的善,应该是能达到程世明要求的。
“太长了又如何?”葛平安并不知道林雨桐的想法,此刻,他浑身都洋溢着一股子自信,“不是我说,学富五车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不管到任何一个时代,我都能出人头地,都不会叫你跟着我过苦日子!知识就没有白学的,它能叫人变的睿智……”
“也能叫人变的更盲目更愚蠢。”
两人说话呢,突然就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不是林雨桐说的,而是从道观外走进来的另一个人说的。
这人看起来也就五十来岁的样子,饶是年纪不小了,可看起来依旧很有男人魅力。他走的不疾不徐,看向林雨桐时,不免露出了几分惊异。
林雨桐也含笑起身:“师叔,您来了。”
程世明笑了笑,坦然的坐过去:“白门呐,向来都出死脑筋。你师祖是如此,你师父是如此,你也如此。”
“您见我师父了。”她跟着落座,两人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倒像是特别熟稔的样子。长者一脸的慈和,年轻的满是恭敬。
程世明点了点林雨桐:“你倒是不避讳,想问就问。你师父这事吧,没想到你会猜到。原本我们还担心呀,说他的生魂若是离开本体,那身体该如何存活呢?没想到啊,你找到一块上吉之地。还防护的那么安全,别人就算是想觊觎,也够不着呀。这件事上,我得谢谢你。”
说的真跟他和白三是一伙的一样。
林雨桐也认真的跟着点头:“您就不怕我师父跟跟三十年前的黄门的师叔一样,给您来一个故技重施。上次是黄门的师叔假意投诚,最后跑了。这回我师父要是也是假意投诚……真要是这样,那师叔,您的情况可有点不妙呀。”
程世明哈哈就笑:“那我得谢谢你提醒我喽!不是我说,你的两位师兄可没你这么有趣。他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国华呢,是一本正经的正人君子模样,老二呢,小时候那是惹是生非,做事莽撞冲动,不过好在义气过人。这两个也还有可取之处吧,你说你师父收的那个老三温柏成,我也是一直关注的。若是没有白门这点东西打底子,他哪里能出门人五人六的。不过你师父能碰上你,那真真是白门的幸事。不过可惜呀……阴差阳错的,你们师徒没走到一条道上!怎么?丫头,你现在这是要欺师灭祖呀。”
“看您说的!”林雨桐就笑:“欺师灭祖这个词,怎么能落到我身上呢?只要师叔您在,那没人跟您抢这个称号。”
话说的很不客气呀!
程世明也不是很在意,反而有些忍俊不禁:“彼此彼此吧!长江后浪推前浪嘛!”说着,就朝大殿看:“道长,是这个话吧。”
之前老道说葛平安的时候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看来,他跟来的很早了,可林雨桐却没有发现。便是老道……他也没能发现。
老道从里面出来,打了个稽首礼,念了一句:“无量天尊。”
程世明摆摆手:“行了!少糊弄人了。什么无量天尊,咱俩也是老相识了,谁不知道谁呀?当年若不是我,你能留下那个小道观吗?道长你现在是……忘却故人了?“
老道叹了一声:“ 那时候又哪里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呢!”
程世明追问了一句:“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样的人?”说着,他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被人理解的苦楚来,“师父戒备我,师兄更是视我为仇敌,众叛亲离说的就是我这样的。别人都说我异想天开,可我异想天开了么?我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活的,既然有我这样活生生的例子,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呢?存在便是合理的,我能存在,那么这条道便是走的通的!”
“那师叔有没有想过的,或许你本来就是别人的棋子呢?”林雨桐问了他一句,“你再生为人,是巧合,还是这背后,有跟你一样野心勃勃的人。你所做的一切,你能保证不是为了他人做了嫁衣裳吗?”
这话一落,程世明就认真的看林雨桐,“你说的有道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我身上也有桎梏的话,我要做的,自然是找到它,进而打破它。”
林雨桐点头,这想法跟自己何其相似。
“不过!”程世明见林雨桐若有所思,便接着道:“我觉得,我这背后不该再藏着什么人了。毕竟,天地有漏洞,这世上,从古道今,从国内到国外,再生人从来就没断过。我就想,天道既然有漏洞,又能容我们这样的人存在,为什么不能善加利用呢?难道这真就只是坏事?任何科学研究,任何实验都是会死人的。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可以?这正与邪,从来都不是绝对的。所以,哪怕别人说的我再怎么邪,我也不那么认为。如今,大家都只看到了坏处,可若是成了呢,难道好处便没有吗?我们能找回遗失的文明,或许很多的疑难杂症,在未来的世界里只是小毛病,像现在的感冒发烧一般,喝两天药,三五天便可痊愈。如果我们有了这样的成果,难道换来的只是金钱吗?不!不是!我们是在造福人类,是在推动人类的进步,是为了人类文明的传承。你们现在视我们为异端,那怎么不想想,当年,布鲁诺也是也因为捍卫日心说而被烧死的。我们究竟是对还是错,如今给我们下这样的定论还为时过早。这需要时间的检验,也许是未来的三五年,也许是未来的三五十年,三五百年,谁也不知道……”
林雨桐却想到了她当时传回去的很多的药方。不得不说,程世明能游说那么多人跟他一起疯狂,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她被说的,有那么一秒都有些恍惚了。
可是,你的追求,不能在伤害甚至是迫害别人的前提之下,“那么多条人命,你又怎么说?你想活着,想长生不老的活着,那凭什么别人就得死,就得用他们的死为你铺路。”
“我不用他们,他们也会死。”程世明摊手:“死的都是术士,你是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死的都是术士呢,是不是这些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说,我的术法需要,需要的都是术士……”
“难道不是?”林雨桐才不信会没有原因。
“当然有原因,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要是查过就知道,死的这些都是孤家寡人,而且,术士嘛,杀了任何一个,都不算是有违天道,他们都是泄露天机的罪人……”他一脸的悲悯,“可这里面,没有一个是拖家带口的。死的这些,他们都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你看,我尽量在减少伤害……杀一个普通人,就等于毁了一个家。但是杀了他们……什么影响都没有。没人谁会关心他们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除了那些自以为维护正义的警察,谁在乎他们呢?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做到了最大限度的仁慈。”
“那个万人坑里,那么些个女人,她们都是你‘仁慈’的牺牲品。”林雨桐指了指站在门口的桂香,“她们错在哪了?”
“这件事情我有错,是我识人不明用人不当犯下的错,之后,我会补偿她们。”程世明一脸的笃定:“五色聚,改天意,如果我愿意,她们不用像是别人一样的等待,我可以让她们的生命重启。”
“如果我不愿意呢?”林雨桐看着程世明,“您来找我,必然是知道没我不行。”
“黄袂!”程世明深吸一口气,然后拍打着膝盖:“说实话……确实挺叫我意外的。不过我喜欢!亦天门好些年没出现这么有魄力,敢想敢干的后辈了。我是你的师叔,我承认你是白衣,那你就是白衣。如今黄老五把黄门的黄玉给了你,那你就是黄袂。你一人持两门,那么,自我之后,你便是亦天门的门主。你的话,便是圣旨,便是旨意。顺你心意的,由它去!不顺你心意的,只管改。天地之间,唯一人独尊耳!这样的日子你真的不想?”
“你之前说的,这种方法,许是对人类的进步有一些作用。但是拔苗助长投机取巧得到的,终究是后患无穷。如果这些有利是光体的话,那么在任意改天意的阴霾里,这点光……不要也罢。”林雨桐看着程世明,“我郑重表态,作为黄袂,我不同意!”
程世明没有言语,好像在思量什么。良久之后才道:“你知道的……我早就是孤家寡人,如果还有牵挂的,除了淑媛,也就是白门了……是你师父和你的师兄们。这些年,他们躲我,怕我害了他们。其实……我何至于此。你大师兄在国外名声大噪,没有我的暗中扶持,哪里那么容易?你二师兄多次遇险,能死里逃生那并非侥幸。包括你那不怎么争气的三师兄,他收的那个弟子程昱……那孩子不错,他的生意能做的如鱼得水,你以为没有我暗中相助,可能吗?就是你大师兄的那俩孩子,从美国一路到墨西哥,辗转回国,你知道你师叔我动用了多少关系吗?我拿你们当亲人,你们个个却都拿我当仇人。别人都能容我,赤门,青门都能拿我当自家人,可着资源的由着我用。可白门,可我一心放不下的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呢?孩子,师叔也会伤心呐。”
“师叔啊,我们也记挂你呢。上次,二师兄提起你的时候还哭了。要不这么着,您呢,也这么大年纪了,人家活了一辈子,你活了两辈子了,够数了。您无儿无女,我们给您养老,将来给您送终。您要是愿意,我们都陪您住着都行。您这么看重情分的人,也不忍我们伤心吧。您不知道呀,跟您翻脸,我也是心如刀割,万分难过呀。”说到伤心处,她还擦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这翻作态,叫程世明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慢慢的严肃起来:“没想到,白门会出这么一个玩意。”
“彼此彼此。”林雨桐笑颜如花:“师叔啊,现在您不打算跟我说情分,那这是……图穷匕见了吗?”
老道缩了缩,之前还是温情脉脉,转瞬间,肃杀蔓延,寒风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