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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不用管……下面捅破天了也是小事，上面掉一粒芝麻也是大事。”
“哦。”
周粥一路张着嘴到了冷宫。冷宫并不荒凉，门砖齐整，朱红色大门上还有一个小门，用来传递食物。小太监敲敲门，小门打开后把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一样一样送进去，今晚的菜比以往丰盛了很多，额外有几个元宵。
他送菜的时候，周粥就在边上玩，不一会儿从土里扒拉出一个小巧的鸟尊给小太监看。
“从哪来的？”
“这儿，”周粥用脚尖点点小土坑，“刚刚它露了一个脑袋，我看见了。”
小太监细看了一会儿，一个仿古的玩意，不是什么名贵东西，给他玩也没事，便说：“你看见了就是你的了。”
“耶！”周粥灰头土脸但是好快乐。
但他没快乐完，抬眼间看到墙上有一个女人的头，乌发在月光下飘散。
“啊！！！”
吓得小孩躲在双手中的小鸟尊后面，接着他肩膀被人碰了一下，“周粥。”
周粥立刻躺地上，进入假死状态。
“周粥！”高大的人影蹲在他面前，“眼黑呢？你的眼黑不见了！”
周粥捂着脸缓了很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才恢复，他用这大眼睛仔细一看：“陈乐哥哥！”
陈乐松了一口气，“别怕，大人让我一直跟着你、保护你。”他就是一直跟着周贞的下属，周粥来了后，他多了一份带孩子的任务。平时周贞不在家，都是他陪着周粥。
送饭小太监刚才也吓得不轻，主要是被周粥的尖叫吓得，小孩没变声，声音尖尖细细和小女孩似的，大半夜非常瘆人。他见陈乐出现，连忙跑过来，心里回忆了刚才给周粥说的那些有的没的。
害！多嘴。
陈乐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小太监身上，他把周粥从地上捡起来，拍拍土抱好，说：“刚刚那是人，不是鬼。”
周粥小脸一红，“我不怕鬼。”
“……”
“这是真的！”
“……”
小太监插空解释：“那是冷宫里的妃子，有疯病。刚进来都有疯病，等到她们年纪大了，痛苦减少了，就不疯了……”
“说这个干什么？”陈乐打断，“疯不疯都和咱们没有关系。”
“咱们”这两个字让小太监脸上绽放出笑容，他殷勤地送走陈乐和周粥。周粥把头靠在陈乐肩头：“小杜公公拜拜。”
小杜公公站在原地回味了一下，这臆想的亲密喂养了他寂寞的夜晚和寂寞的工作。
周粥被陈乐抱去给周贞。在他们离开宴会的那段时间，永宁帝喊了周贞上前侍候。
周贞树敌很多，需要快速掌握皇上给他的势力来应对那些人。周粥有时候晚上起来上厕所，都能看到他伏在案上给什么人写信。显然他的努力是有用的，这一段时间里整个朝廷都在酝酿着修改法律，主张从根本上减少宗室特权。周贞本人从原来的奸宦摇身一变成了朝廷的中流砥柱，加入第一等体面的人物中。至于他真正的想法和为人隐藏在他倡导的事物下，过去人们不关注，以后也无人能发现，就像人自己也会忘记自己原来的样子一样。现在的永宁帝比信任自己还要信任周贞，内阁正在更换着能与皇帝心意相通的官员。当朝廷只有一种声音，所有人都站在一边时，政治就是周贞用朱笔写下的东西。
“岑将军还是不来？你现在出宫一趟把他带来。”永宁帝手上的珠串扫到周贞肩膀上，他看上去心情很好。
“是。”周贞走下台阶，绕过已经有醉意的王公大臣与他们的家眷，走到乐师身后专属宫女太监通行的小道上。与陈乐碰面，他给交代几句，抱着周粥离开大殿。
收到消息的含巧在夹道等候，见到周贞却说：“我不去了，你帮我在宫外给我妹妹找一个大夫吧。”
一个体格娇小的宫女怯怯地从含巧身后走出来。
周贞一看她的肚子就知道原因了，他换了个姿势抱周粥，说：“月份大了些。”
宫女立刻跪倒在地，哭着说：“求公公帮帮我。”
含巧一咬牙也要跟着跪却被周贞挡住，“你们一起跟我出去吧。”
带宫女出宫，即使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对于周贞来说也不费力。层层宫门，守门的侍卫、太监光是见到他的脸就打开了门，不会检查他身后的马车。
宫外灯火通明，主干道上的灯笼从宫墙上的卷尾凤吻一直燃到每一户人家的琉璃屋檐上。到处都是寻欢作乐的人，昨日还苦大仇深的脸上今夜也绽放出笑容，他们早就忘记战争。周贞穿过他们，回头看了一眼皇宫，在一切已成定局之后，上层的人也与那件事拉开距离。骑狮文殊是昨日拜的，七宝玲珑是前月得的，观月城的败仗远得像上辈子的事。反正事情一旦过去了，排序就是他们说了算，因为逝去的时间不叫时间，只是一个可以摆弄的物件。
“先去找大夫。”周贞掀起马车帘子说，“周粥困不困？”
“不困。”周粥被含巧搂在怀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小鸟尊，眼睛都困得眯起来了却说：“这是我的宝贝，送给你。”
“确实是个宝贝。”周贞收起来，弯腰进到车厢里，摆弄了一会儿周粥，让他把头枕在含巧怀里，腿搭在自己身上。
含巧问：“不先去找岑将军吗？”这显然是大事。
“这事我办不了，岑将军不会来的。”
“那皇上的意思……”
因为天太冷，周贞就没有把小孩鞋脱掉，摆弄的时候蹭了一手黑，他从檀木小抽屉里找到手帕，慢悠悠擦干净，然后说：“元宵佳节，我在宫里就只是伺候人，陛下想让我带着周粥出去玩玩。”
周粥在马车的颠簸下睡得很香，脚时不时就在他怀里乱动。
“阿弥陀佛。”含巧整理了一下周粥的头发，“保佑他快点醒来吧，不然太可惜了。”
周粥咂摸着嘴，在梦里吃汉堡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