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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季节,逢上天欲降雪,北风当真是刺骨之寒,如同刀子也似,刁辖裹着件厚厚的大氅,尚觉冰凉,而那垒墙的唐、胡民夫,个个面黄肌瘦,瘦骨嶙峋,却尽是衣不蔽体。
许多的民夫连鞋子都没,赤足踩在硬冷的土地上,脚已不是冻得红肿,都已经烂了,走一步,就划出一道血迹。
监工的羯人等诸胡兵卒,仗着刀、矛,虎视眈眈地立在周围,见有行动缓慢的民夫,就赶上去,连抽带踹。民夫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被打的蜷腿抱头而已,痛都不敢呼一声,被打完了,艰难地爬起来,哪怕血流满面,也仅擦一擦,就接着劳作;没被打的,甚至连看一眼被打的都不看,即使有推土的从其身边经过,亦只管麻木地蹒跚前行,干自己的活儿。
刁辖看了多时,听到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他抬眼瞅去,见二三十步外,一个羯人兵卒蹲身,探手去摸蜷曲躺着的一个唐人民夫的鼻息。
刁辖踱步过去,问道:“怎么了?”
那羯人兵卒慌忙站起,答道:“这唐儿不经打,死了。”
刁辖变色,怒道:“我的军令是什么?”
那羯人兵卒惶恐答道:“不许无故擅杀民夫。”
“犯我军令的结果你知道吧?”
“小人知道。”
“大单於与鲜卑儿的大战在即,军令不可不肃!你既犯我军令,就当受惩!待回师彭城,交一头羊与军中!”
那羯人兵卒应道:“是。”
两三个胡兵把那被打死的唐人民夫拖走,将之丢到了辕门外的一个深坑中。深坑里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筑营才不到一天,被打死的唐、胡民夫已近上百。
风越来越大,空中的云层越来越厚,整个的筑营区,昏暗幽暝。
落叶被风卷起,扑打到兵卒、民夫的身上。
刁辖缩着脖子,把手揣在袖里,瞧了会儿筑营的情况,默算了下大概还得有多长时间才能把营壁筑成,深觉进展太慢,於是传下命令,说道:“快下雪了,叫民夫们加快进度,限期两天之内,必须要把营垒筑好;如有延期,抽五杀一!”
亲兵接令,立即赶去各处的施工段传达。
刁辖下完军令,远眺了稍顷西边的湖陆城,回本帐取暖去了。
……
时间短,任务重,入夜以后,民夫们也没有得到休息,冒着夜晚的加倍酷寒,仍在换了班的、打着火把的羯胡兵卒之看押下,疲累地继续筑造营垒。
到底是晚上了,虽有火把照亮,亦是视线不明。
几个唐人借机悄悄地凑到一起,一边装着挖土,一边低声交谈。
一人说道:“在彭城时,咱们被羯狗看管得严严实实,一直无有逃脱的机会,总算老天开眼,叫咱们出了彭城!两位兄长,咱们的机会来了啊!”
此人衣衫尽管褴褛,朗目疏眉,器宇不凡。他叫赵说,说,犹悦也,因字子悦,家本关东人,为避战乱,流落到徐,数年前,被贺浑邪的兵卒抓了,以是成为贺浑邪部的民夫至今。
另一人犹豫说道:“咱们虽是出了彭城,可羯奴对咱们的看管还是很严。瞧这周边,遍是羯奴的兵卒。咱们手无寸铁,没法和他们硬碰硬,只怕还是不好逃走吧?”
赵说说道:“要是白天,固是不好脱身,然晚上就不一样了。”
“怎么说?”
“这几天本就天阴,入夜以后更是漆黑不辨。”赵说努了努嘴,示意身边的几人往营外看,“你们看,十步以外,已不见五指了!咱们虽是无有兵械在手,可凭借我与兄等之勇,偷袭杀掉几个羯奴,还不是轻而易举?然后趁着夜黑,遁入南边的水湾中,咱们还逃不掉么?”
又一人说道:“阿兄,子悦说得对!这是大好的机会!”
赞同赵说提议的此人,叫冯宇,与那犹豫之人是同产兄弟两个,那犹豫之人叫冯太。冯太兄弟也是原籍关东,他俩是洛阳人,亦是逃难到的徐州,而被贺浑邪部捕为了民夫。
冯太想了一想,问赵说,说道:“那你说,咱们何时逃走为好?”
“就在今晚!”
“今晚?”
“羯将不是下令,叫咱们两天内把营筑好么?两天内,营如筑成,外有壁垒、沟壑,咱们插翅难飞;营如不成,羯奴要抽五杀一,如是抽到我等,性命岂不白送?故是,最好的机会就在今晚!趁咱们在营边上筑营,方便遁入野外的机会逃走!”
冯太问道:“今晚何时?”
赵说下午的时候就把这事儿想好了,他成竹在胸,说道:“羯奴也是人,等到三更前后,看管咱们的羯奴,势必就会又冷又困,那个时候,就是咱们动手的时机!”
冯太的性子不够果断,他还是有点担忧,说道:“事起仓促,咱们没有细细筹划,万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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