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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众人,曹斐的官职最高。
他是骠骑将军,官居二品,单从品级来讲,还在莘迩的征虏将军之上,不过他的这个官,是定西私下自己封的,并非出自江左的王命,所以含金量自是没法与莘迩的官职相比。
虽然如此,到底比张浑等人的官职高,张浑等人都投目於他,等他先发表意见。
曹斐这回领兵驰援陇西,兴师动众的,原本是重任在肩,然不意唐艾智略如神,只用了短短几天就接连大败蒲獾孙、秦广宗两部敌军,他因是竟没能打上仗,半道而还,但仗没打上,他却负了伤。返程还谷阴的路上,他心情轻松,遂连日沿途射猎,结果在快回到谷阴时,不小心堕马,摔了一跤,别的地方倒也没有摔坏,只把脚脖子给崴住了。
这会儿张浑等人都是跪坐榻上,唯独他在榻上摆了个胡坐,垂足而坐,——之所以把胡坐摆在榻上,这是他要求的,他个子低,胡坐如后世的马扎,亦矮小,如果胡坐放在地上,他坐上去,不免会比坐於榻上的别人俱矮上一头,故此他坚决要求这样放置胡坐。
听得莘迩询问,注意到诸人投来的视线,他咳嗽了声,扭了下屁股,略调整一下坐姿,说道:“拓跋倍斤就是养不熟的狼!这边厢与咱们定下盟约,……”话到这里,曹斐忽然记起拓跋倍斤想娶宋无暇为妻这事儿,近年渐渐发福的脸上,顿露出气愤填膺的模样,呸了口,说道,“他娘的,还狗胆包天,妄言求娶宋太后为妻,简直也不撒泡尿照照他的样子,他个索虏,配么?”或许是喉咙干燥,又或许是别的缘故,不知为何,曹斐说到此处,咽了口唾沫。
张浑似不忍看曹斐这番吞涎的作态,把眼转开,拈着胡子,说道:“妄求宋太后为妻,这是拓跋倍斤的胡言乱语!骠骑对此,不必多提。”
曹斐说道:“好,好,不提,不提。那边厢,这狗东西又接受蒲茂的伪封,以劳什子的‘代王’自居,现与秦虏南北应和,攻侵代郡,……幼著,有张韶驻守朔方,释圆融那和尚前几天不是传回消息,说柔然可汗匹檀对他颇是信重么?柔然与索虏乃是仇敌,再加上柔然的帮忙,拓跋倍斤固是不足虑也,但以我的愚见,朔方那边,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万一代郡不能满足拓跋倍斤的胃口,他仗着秦虏的支持,我看,他是很有可能会撕掉与咱们定西的盟约,掉过头来,谋图朔方的!最好及早选精卒良将,补充到朔方去!”
莘迩点了点头,问道:“殷荡被罢黜流放此事,老曹,你有何高见?”
“我高见没有,愚见有那么一个。”
“你说来听听。”
“江左要是因此政坛动荡,如你所说,桓蒙将会成为江左眼下首要解决的麻烦,那么咱们之前与桓蒙定下的盟约,只怕今后会是指望不上了。秦虏这回佯攻陇西、南安,偷袭汉中,可见秦虏对咱们的秦州、汉中之地,是念念不忘。等到灭了白虏以后,秦虏十之八九,会继续犯我秦州、汉中,而到那时,桓蒙又指望不上,……幼著,秦州、汉中也得及早派兵支援。”
慕容、拓跋两部,同为鲜卑,但在唐人惯常的蔑称中,则是一被蔑为白虏,一被蔑为索虏,这是因为慕容鲜卑的族人,通常比拓跋鲜卑的族人肤白,而拓跋鲜卑的族人,因其开化得晚,至今尚皆居草原,比慕容鲜卑的族人更加粗野,秉持习俗,留小辫的现象比慕容鲜卑为多。
莘迩笑道:“老曹,你这两个都是高见,可不是愚见,何必如此自谦?”
曹斐摸了摸脸,得意地谦虚两句,说道:“幼著,给我取个坐垫来吧。”
“怎么了?”
“你府中的胡坐,太过简陋,上边连个锦垫也无,太硬,硌得我尊臀疼。”
“尊臀”二字,落入诸人耳中,饶以张浑这等的深沉城府,都不禁为之莞尔。
莘迩就叫堂外侍立的乞大力,取了个棉垫进来,衬到曹斐所坐胡坐的上头。
乞大力出去后,莘迩转目张浑、陈荪、孙衍、黄荣、羊髦、张龟等人,问道:“公等对这两件事,怎么看?”点名张浑、陈荪,问道,“张公、陈公,有何高见?说来听听吧。”
曹斐毕竟久在中枢,这些年大朝会、小朝会没少参与,也算是受到了政治上的锻炼,他适才说的那两条,都挺对,张浑、陈荪同意他的意见。
不过张浑补充说道:“拓跋倍斤仗着秦虏的威势,会不会撕毁与我定西的盟约,犯我朔方?这是有可能的,但拓跋倍斤狡诈之徒,他又岂会看不到,慕容氏一旦覆灭,氐虏就将独霸北地,这对他继续在代北称王称霸,会是很不利的,故此,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起见,我度料之,他应该是也有不撕毁与我定西盟约的可能,并且,他没准儿还会加强与我定西的盟友关系!”
莘迩以为然,颔首说道:“张公深谋远虑,这确实是有可能的。”
张浑接着说道:“殷荡兵败,而桓蒙继伐蜀功成,今又取南阳功成,江左目前已是暂无人能再於声望上制衡桓蒙。
“桓蒙扼建康上游,控荆、益诸州,其治下的兵、民、赋收几为江左之半,观唐室南迁江左之后的过往故事,几次内乱,多是从荆州起,他的确是已经成为江左朝廷首要的威胁。
“可以预见,长则三两年,短则一两年内,江左必定会陷入建康朝廷与荆州军府的内斗之中不息,直到两边斗出一个胜家为止。
“骠骑说,我定西与桓蒙的盟约,大概於今后是指望不上了,这诚然不错。
“然而,明公,殷荡兵败此事,对我定西却也不是只有坏的影响,没有好的影响。”
莘迩从容问道:“张公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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