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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如琢已经每日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想揍一顿某个可能又忘了写信的人,衡川的军报终于到了, 而随之而来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信。
这次岳亭川去了宁崖,军报也不得不归了沈辞写,于是谢如琢被迫看了两回不堪入目的字。
与信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块新的石头,和谢如琢每天放在桌案上的那块差不多大小,不知沈辞又从哪个河滩边还是山上捡来的, 也是一块罕见的石头。
最上面是石青色的,越往下颜色愈淡,棕褐、赭黄、浅灰、淡青、牙白,层次分明,每种颜色在自然的造物下于衔接处过渡自然,往往还会交界成特殊的混杂色泽, 到了最下层, 牙白也逐渐消退, 成了清透润滑的纯白色,同一块石头上同时有这么多颜色,还随颜色深浅渐变, 谢如琢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不禁叹为观止。
沈辞在信里说, 很少送给他什么东西,每天都想着要送点有意思的礼物给他,但一来他不通风雅, 怕送的东西不合他心意, 二来平日他不在身边时,自己的日子过得无趣粗糙,也遇不上多有意思的东西, 如今行军在外更是如此。
这块石头是沈辞刚到衡川西北的郊州时在一处山林旁捡到的,与信一同寄来,也是报个平安。
即使这是一块好看的石头,可终究只是一块路边捡的石头,可能根本都不算上是一份礼物,更不用谈值不值钱了,但谢如琢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桌案上,和那块白底红纹的石头放在一起,趴在桌上戳戳这个,再摸摸那个,嘴角轻勾,看着两块石头就足够欢喜不已,真是没出息。
好像透过这块石头,他也可以看到沈辞去过的那个地方,在一处僻静的山林,有雨后泥土与青草的清香,飞鸟掠过树梢,野兔跑过马蹄留下的每一道痕迹。
他几乎是下意识提起笔开始写信,他要告诉沈辞,以后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找一块最特别的石头寄回来,这样就仿佛是他也去过了这些地方。
不需要有什么风雅又值钱的礼物,他只想与沈辞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那么一点点的联系,即使他去不了,看不到,也可以拿到属于那一方土地上的一块小石头——最特别的一块小石头,沈辞亲手捡起来的小石头。
他甚至立刻就去找来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等沈辞回京时,他就把所有石头都放进去,直到天下安定,沈辞可以永远待在他身边,他们可以放下一切骑马去江南。
到了那一天,他再打开匣子,也许会发现里面已经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石头,每一块石头都是沈辞走过的地方,是大虞无数个州县,无数个河岸山林,还是他和沈辞年年月月对彼此的思念。
于是谢如琢每月期待着沈辞的信时,也开始期待着沈辞送来的每一块石头。
谢如琢不让沈辞多寄信,每月一封就好,所以有时沈辞一个月去了不止一个地方,会一下寄来两三块石头,六月是一块,七月是三块,八月是两块。
现在他一共有六块石头了,每一块都是不一样的,有全黑扁圆的,沈辞说像一枚黑色的棋子,有一块颜色淡雅如月白,还有如浅黄色云絮般的纹理渲染其上,就像画师调出了颜料精心涂上去的,还有一块底色浅灰其貌不扬,但又十分漂亮的青绿色纹理,像水波,华美的衣服上绣出的水波纹似乎也不过如此……
六块石头一字排开放在桌案上,夜间在烛光下会更好看,变换一下位置和角度,会看到不同的色泽,到了入睡时,他就把小石头们都放进匣子里,搁在枕边,有一晚睡得毫无意识,脸都蹭了上去,第二天脸上留下了个红印子,每个见了他的人都一副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害他气了一整天,但到了夜里照样不知悔改地睡在匣子旁。
不知是不是前世留下的习惯,还是那十七年的蚀骨思念早已深深刺入了心里,这一世他还是想在白天夜里都要在眼前看到沈辞的东西,前世是那一坛骨灰,这一世是这几块石头,好像不看着心里就会缺了一块似的。
而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间他又和沈辞送给他的东西睡在一起,一定可以梦见沈辞的。
这一世沈辞不能再十七年都不入他的梦了,沈辞要是敢这样,他就去沈辞的梦里骂人。
怀着这样的心思,谢如琢很庆幸这一世果然是和上一世不一样的,上一世其实在沈辞出征时他也很少梦到沈辞,甚至他夜间都很少安眠,每日总有许许多多愁眉不展的事,这一世他看开了很多事,夜间安眠的次数变多了,现在沈辞不在,也能梦见沈辞了。
梦里的沈辞有点凶,似乎刚从战场上下来,手上有血,沉着深眸静静看他,来摸他的脸,把手上的血都抹到了他的脸上,还说这样的他很好看,想亲他,于是沈辞真的就用力吻了下来,吮掉他脸上的每一点血迹,再用混杂了血腥味的唇齿来吻他的唇,啮噬勾缠,热烈忘情。
沈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阴冷气,但他却很享受一般,似乎也很喜欢这样的沈辞,喜欢这样凶狠又霸道的吻,悠悠醒转时还在不住砸吧嘴,等彻底醒来时,再面无表情地坐起来,飞快擦掉嘴角流出来的口水。
丢死人了。
六月一开战,沈辞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进了衡川西北的郊州,都没给许自慎反应的机会,等了几天,走慢一步的大军来郊州会合,而后继续往东南方攻。
如沈辞所说,这些地方他前世大半都去过,甚至亲自攻下过一次,所以许自慎要怎么打他其实基本都能猜透,大概许自慎也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什么,还以为是真的上天对自己如此残酷,偏要派一个压自己一头的敌手来。
到了八月上,大军已深入了凤羽山以西的腹地,战事到了一半的时候正是最关键的节点,谁能在此时取得主动往往就意味着最终的胜利,越往后越疲乏,再要找回主动反击几乎是无可能的,因而萤州一战是最激烈的一战,两军已在此处相持了半月。
每封来到京城的军报都有新增的伤亡,当然,许自慎那边也是同样的,触目惊心的数字昭示着此战的惨烈与艰辛。
但八月末时,沈辞在军报中还是说此战即将结束,许自慎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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