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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起了几道闪电。
金蓝色的闪电胡乱地撕裂着天空，像利剑，像蛇，像鹰爪，像一个巨人暴怒时用大笔在天幕上乱涂。
雷先是在黑暗里闷声哼唧，突然扑向当空，嘹亮地炸响，响彻云霄。闪电的弧光下，看不见一个人影。
张洁被吓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赵燕赶紧拉起了小伙伴。
她也被吓的不轻，眼角的泪都来不及抹。
“别怕…燕子，妈妈在呢。”陈霞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屋里变得闷热。屋外庄稼哆嗦着，弯下了腰，将头埋地低低的。巨大的梧桐树也被打断了胳膊。
它哭泣着，任泪水和雨水流淌在它身上。
突然的大雨，加速了屋内的潮湿。此刻赵大刚的旧疾也发作了，他的腿痛的厉害，他强忍着疼痛，害怕女儿看见。更害怕妻子看见。
屋顶老旧的瓦片断掉了，屋里不停的渗水，墙壁的水很快就滴落到赵大刚的床上，仿佛几条毒蛇围攻着破床。
老太太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小盆，赶着去接墙壁的雨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想来屋里也不是第一次漏水了。
“儿啊，你腿是不是痛起来了？我苦命的儿子啊！”老太太捶打着胸口，整个人缩成了一条老树根。
“燕子！你快去里屋把药拿给你爸！”
赵燕从屋里抱出一个锈迹斑斑的桃酥铁盒，她用力的撬开铁盒，又从一个红色塑料袋拿出一瓶药，再倒出一枚药片递给父亲。
陈霞心想这瓶药肯定很贵重，不到万不得已时，老太太不会拿出来给儿子服用。看着屋里的破败和丈夫的病痛，她心里更坚定了：“这次一定要带女儿走。”这次一定要救女儿于水火之中。
服下药丸的赵大刚闭着眼睛，眼角淌着眼泪面如土色。
“爸爸，我答应你，我跟妈妈走。爸爸，你还疼不疼？”赵燕走到父亲的床边，拉着父亲的手，她心痛如绞。
“乖女儿，爸爸不痛了，爸爸好多了。”赵大刚眼角的泪淌的更汹涌了，他看着女儿一脸稚气懂事的模样，他真恨自己不是一个健全的父亲，他抽出一只手开始剧烈的捶打自己的头。
这些年的瘫痪生活，夹杂着母亲一次次的哭喊，简直是生不如死。
“我早该死了就好了。拖累你们…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爸爸！你别打自己，我跟妈妈走！我一定跟妈妈走！”
老太太抱住孙女呜咽，她心里都是悔恨，她嘴里不停的念叨：“跟妈妈好，跟妈妈好，妈妈不打燕子，奶奶打燕子。奶奶不是好奶奶。”
雨终于肯停了。
雾罩的平原露出头儿，像出嫁的新娘，又像出浴的少女，又像沉思的老人，静默的智者，婀娜多姿，沉静优雅。慢慢地，樟树林子从雾中显露姿容，愈来愈明晰了，它被雾托起，又像漂浮的岛屿，它被雾托举着慢悠悠地摇动，轻轻地摇动。
张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雨停了。”
仿佛一个铿锵有力的旁白。
“雨停了！大刚！妈！我该带燕子走了！”陈霞起身牵住女儿。
“好，你们赶紧动身吧……免得路上又遇到雨了。燕子…燕子就拜托你了。夫妻一场，是我对不住你。”赵大刚应声，拉起毛毯盖住了脸。
“她是我的女儿我知道的！你多保重，我每年如果有富余…会给你们寄钱…”临行了，陈霞才有勇气和丈夫对视了。
她看着昔日的爱人，饱受病痛的折磨，骨瘦如柴的躺在破床上，就像一条濒死狗。这些年对于她的离开，丈夫不仅没有一句责怪，还在觉得亏欠。
她很想去抱抱丈夫，却看到门外站着的男人，投来极度不耐烦的眼神。
她只好把头扭回来看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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