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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呼啸，像是有无数精怪裹挟着杀气奔腾而来，发出“哇呜——哇呜——”的怪叫，走得远了，再倾耳去听，只剩下“呜——呜——”的虚无的声音，一阵方歇一阵又起……
低矮屋脊上的稻草又被掀走了一块，躺在底下的人有的蜷缩着身子挪到别处，有的躺着一动不动。不是不想挪，而是不用再挪了。
杨耀动了动快要僵掉的身体，就着昏暗的灯光在土墙上慢慢的抠着，“哎……”
鲁兴海缩了缩身子，把草帘子往上拽了拽，“一天又过了，天一亮，又得抬出去四五个。”
“十天了！”杨耀道。
鲁兴海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在墙面上抠的‘正’字，哼笑了声，道：“别算了，指不定哪天就抬出去了，算了也没用。”
杨耀没有说话。他知道鲁兴海说的是实话，在这里的人是看不到明天的，也许这一刻还苟延残喘着，下一刻便断气了。
这两日天越发的冷了，管事的善心大发，一人给配备了干草编制的被子御寒，饶是如此，每天抬出去的人也只多不少。
番薯已经收完了，全部堆在地头上等着外来的商客用米粮还有布匹之类的东西换走。在这里银子是不大能派上用场的，远没有外来商客带来的日用品走俏。
“鲁大伯，明儿又是十八了。”杨耀道。
鲁兴海嗯了一声，道：“你好好拾掇拾掇，明儿见了人嘴甜些，说不定就出去了！”
“您是大夫呀，为啥不愿意出去？”杨耀不明白，像他这样会医术的在这里可是十分吃香的，不管是去哪家，待遇都不会太差。
“我都是糟老头子了，能不能活过明天还不知道呢，想这么多干什么！你往我这边挤挤，暖和点。”鲁兴海道。
杨耀真是看不懂他，不知道他一个大夫怎么会到这地方吃苦，还不愿意出去。之前连自己是做什么的都不愿意和他说，还是前几日他吃坏了肚子一直拉稀，眼瞅着就要挂了，他偷偷的用随身携带的银针给他扎了几针，这才救回了一条小命。如今俩人干什么都在一处，倒生出了几分相依为命的情分来。
就算挤过来还是冻得浑身发颤，隐约听到屋里有人在低声啜泣，伴着外头的风声一阵一阵的。
天寒地冻，看守的牢头不会傻到还站在外头，早去吃酒了。其实也不需要看守，没有人会逃跑，这样的天气跑出去就是找死。
之前杨耀不明白为何这里的房屋大都比较低矮，如今算是明白了。风太大，房子建得太高不仅不保暖，连屋顶都有可能被掀翻。
“老伯，若是有机会离开的话，我就带你回我老家，我媳妇儿的手艺好的很，做的麻辣烫更是一绝。天冷的时候吃着最好，排骨煨的底汤，香芋粉，香菇青菜还有肉丸子，配上香喷喷的芝麻酱，吃上一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坦到不行，浑身暖洋洋的，可舒服了！”
“听你这么说，我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鲁兴海吞了吞口水，拍了拍他的手，“三小子啊，一定要好好活着，你媳妇儿这么好，还有三个孩子，他们还等着你回去呢。”
“老伯，咱们都要好好活着。”杨耀道。
鲁兴海把手放进胸前的衣服里，那里藏着一包银针，是他治病救人的工具。他拍了拍，像是自言自语道：“是得好好活着！”
太阳从东方升起，刚有了一丝暖意，牢头便提着鞭子来把栅栏甩的噼啪作响。
“都起来了，起来了！能动的都起来了，别一个个挺尸似的！手脚麻利点，把挂了的抬出去，脸收拾干净了地头上站着去！”
杨耀艰难的爬起来，见一旁的鲁兴海没动，吓了一跳，急忙去推，“老伯，老伯？”
鲁兴海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然后睁开了眼睛，看见杨耀一脸担忧，笑了笑，想起身却是起不来。
“老伯，你怎么了？”杨耀蹲下身子想要把他扶起来，谁知道使了半天的劲，鲁兴海只是站不起来。
“鲁大伯？”杨耀一脸惊恐，“这，这是怎么回事？”
鲁兴海老泪纵横，声音哽咽道：“三小子，别管我了。我这双腿怕是废了！”
“不会的，是天太冷冻得没知觉了，我给你搓搓就好了！”杨耀往地上一坐，把他的脚抱在怀里暖着，两只手不住的搓着他的小腿。“大伯，有没有好点？”
“你们俩个还坐着干嘛？”牢头不耐烦的喊道。
“大哥，你行行好，我大伯腿不能动了，我们能不能不去地头？”杨耀低声下气的求道。
“腿不能动了？那就是废人，还留着干什么！”牢头双眼一瞪，手里的鞭子朝着杨耀的脊背上就飞了过来，“让你在这里做好人！”
那人手劲极大，一鞭子下去，杨耀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衫立马被撕成了两半。
“大人，使不得啊！”鲁兴海急声道。
杨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求情。他咬着牙闷哼一声，极力忍着。他知道再求情也没有用，只会招来更重的处罚。
“挺硬气啊，好，既然你想做好人，那老子成全你！从现在起你也不用干活，就成天的背着这个死老头子好了！若熬死了他，老子把你领回去权当养条狗；要是你先死了，那老子就剁了这老头去喂狗！走，咱也外头溜溜去！”牢头手里的鞭子甩的噼里啪啦，却是没有再打他。
杨耀不敢耽搁，背着鲁兴海出了牢狱，往地头上走去。他们站成了一排，等待着被人挑选，跟货物没什么差别。
除了官吏的亲属之外，还有外来的商户也会来这里挑选身强体壮的劳力。一吊钱就能随意挑选一个回去当牛做马，在他服刑期内生死不论，能活到服刑期满是造化，若是死了也不打紧，过来备个案就可以了。只有一条，绝不能出岭北这个地界。
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挑选了，商家是来挑劳力的，所以比较倾向于年轻力壮的。还有大户人家的婆子过来选的，是为了装门面，所以挑的都是些容貌清秀的，能识文断字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