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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蓉问到:“大姑父,这是什么缘故?”
林皖道:“此女开口闭口皆是宠妃,其野心勃勃如春草。若当真让她进了宫,岂能甘居人下?可她并不知道遮掩,这等行迹才刚入宫必为皇后所知。今上圣明,又不是什么昏聩之君。皇后有三子二女。旁人纵想使美色争宠,能蹦达多久?迟早如妹喜、褒姒一流。”乃压低了嗓子道,“少则一年、多则两年……”他顿了顿,“大约要使法子试探各位娘娘谁家是有钱的。若傻乎乎唯恐人不知道自家藏着金山银海……”
此事暗指过两年的宫妃省亲,本是薛蟠上封信中所写预言。林皖这么说出来,众人细想前言后语,皆以为是皇后的意思、太子告诉他的。贾蓉双眼放光——如此看来,薛家大叔、大姑父与太子绝非“见过”而已。大姑姑时常去见太子妃,并与太子良娣孙娘娘交好;早先太子跟前的清客还曾在酒楼大肆夸赞过大姑父的授业恩师王国维先生乃世间罕见之才……念及于此,他已不觉晃悠了两下。
贾赦笑道:“横竖如今她已拆穿,再踏不入宫门了。”
林皖思忖道:“未必。”众人一愣。他愈发低声道,“做过窑姐儿、上过海捕公文,性子张扬不知收敛,模样气度皆好。她若进宫必然得宠,宠冠六宫。九成养不下儿子,纵养下、儿子活不过十岁。待她将其余诸位得圣人眼青的娘娘们悉数拍灭,就不知会如何了。”
贾赦等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贾敬念了声“无量天尊”。
贾政忙说:“若到了那一日,可会牵连亲戚?”
林皖苦笑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只怕须得设法拦阻。她若非要进宫不可,只改姓别的便好。”贾政抓着胡须连连点头。
次日,贾敖来荣国府见贾赦。乃说诸事皆为误会,贾纤月凑巧与那骗子模样相似,已跟官府解释明白、领回家去了。如此这般掰扯半日偏底气不足。贾赦似笑非笑看着他道:“此女背后定然势力不浅,贤弟捐官的钱大约也是他们所出。横竖该说的我昨儿就打发人说过。你若非想博一把富贵,让她姓弟妹娘家的姓氏,不与我们姓贾的有半分相干,如何?”贾敖默然不语。贾赦冷笑两声,端茶送客。
随即荣宁二府上书朝廷,与贾敖断绝亲缘、再无瓜葛。日后若贾敖犯下牵连族人之重罪,不与他们两家相干。寻常绝亲皆是宗族内行事,没有给皇帝上折子的。遂朝野皆知。但有人来宁荣街探问,两家毫不避讳,直言贾敖欲以骗子充作女儿送入宫墙。并琉璃厂那头亦有人帮着宣扬,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贾敖做梦都没想到他们家做得这么绝,茫然无措。
另一头,因张友士乃不明和尚举荐的神医,司徒暄早早告诉了祖母惠太妃。这日惠太妃胡乱借个名头去佛寺进香,悄然换上百姓人家的衣裳从后头溜走。
一时夏暄公子请来张神医替祖母瞧瞧身子。张友士调息诊脉良久,眉头微皱,求夏老太太日常吃的药剂和补药。惠太妃身边嬷嬷早已预备了。张友士看罢摇头道:“开方子的这两位倒也不算庸医,只是学问不齐全。”乃指其中两味药药性重合。只吃一样无事,若时常多吃、日子一长反倒损肝。
惠太妃暗暗咬牙,司徒暄也惊出一身虚汗。忙谢过张大夫,恭谨请他出去。张友士遂将两个方子都略作修改。司徒暄也不敢谢他太多银子,只再三拜谢。乃低声道:“令郎捐官之事容易,包在晚生身上。”张友士喜之不尽。惠太妃赶回庙里不提。
次日司徒暄进宫拜见祖母,惠太妃心下既安、气色都好了些。乃笑拉着他的手道:“你这小子倒还认得两个奇人。”
司徒暄道:“皆是托皇祖母鸿福。”
说了几句闲话,有个嬷嬷笑道:“太妃娘娘,老奴方才在外头听到了一桩新闻。”遂将宁荣二府与他们一个亲戚绝义之事说了。
惠太妃纳罕道:“荣国府的老太太我是知道的,只怕梦里都是她那大孙女没出宫去,胆子也大,竟肯答应?”
司徒暄道:“他们家那个含玉而诞的如今不是在律王叔府里念书么?与昀儿交好。既已攀附上一位世子,大约不稀罕什么娘娘了。”
惠太妃思忖半日,摇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怕是她做不了主。贾赦那棒槌行事素来不留余地,也爱往大了闹。”
祖孙俩如此这般议论着。
京中各处亦有多人同时议论。冯紫英、石光珠等人皆寻林皖打听。林皖摇头低声道:“贾敖大人看似像模像样的一个人,竟糊涂至此!心窍都给迷了。那姑娘实实在在做过粉头、连暗窑子都不是!这是把阖族的脑袋往铡刀下塞啊。”
如此一折腾,贾纤月定然没法子再拿着姓贾的名头进宫了。终依着贾赦所言,急急忙忙替贾敖太太阮氏的哥哥买了个正六品的虚衔,算作阮氏娘家侄女。
赶在腊八之前,魏慎两口子回到京城。景田候府已替姑爷谋了个闲差,不过是做幌子。魏慎依然是锦衣卫的人。随即知道了贾家之事。魏慎心中有些奇怪。当日毕得闲托他帮忙输给甄瑁一艘画舫,只说为了试探薛家。好端端的怎么又送入贾家了?怎么又要进宫为妃呢?他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魏太太回娘家,她母亲提起学堂里有人瞧裘二爷之子不上、欲将其二房郝氏扶正。魏太太当即讲述郝氏之妹吴太太在应天府尹贾大人太太跟前失礼的事儿。她道:“横竖依着女儿看,这家子教养出来的女人做不得咱们侯府平头正脸的正经太太。”侯夫人素来相信这个女儿,又听此言着实有理,便依了。郝氏这一仗输得极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