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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杨炯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协调工匠和户部筹划战争国债的设计发行,监督在城郊建立的水泥和红砖工厂的进度,除此之外还身负查案的职责,当真是分身乏术。
好在近日皇城司有了些线索。
首先就是那太常寺少卿伍元里被查出私自超发度牒牟利,贪赃近四千两白银,官家龙颜大怒,鉴于现在还未查清他是否与库银案有关,暂且革除官职,抄没家产,最轻也是个发配岭南的结局。
其次就是那设计鲁班锁的工匠确实如杨炯猜测的一般无二,工匠的儿子在兰部人赶到之时就已经被人杀死在了家中,后经查验,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烂赌鬼,在银钩赌坊被一布袋和尚设局输光了家底,无法偿还巨额赌债的他只得出卖老工匠留下的鲁班锁设计图纸。
更换锁芯有图纸只是前提条件,还需要内鬼帮忙。
经过皇城司没日没夜的拷打,竟然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一名叫赖三的封桩库吏头被皇城司卫士折磨得不成人样,屎尿齐流。皇城司一档头经验十足,发现这赖三的秽物竟然比往常他经手的犯人要多得多,疑惑之下将其扒光查验,竟发现他的肛门比正常人要宽大很多,且存在着严重的肛肠疾病。
经过皇城司的走访调查,在他家中的床底下发现了近百两的库存银,这才没明白原来这小子多年来用鸡蛋鹅蛋训练肛门收缩,用这种方法逃避户部入出库脱衣检查以偷取库银。赖三见大势已去,对罪行供认不讳。
原来是一布袋和尚不知从哪里知道他盗取库银的事,要挟自己帮助更换封装库的锁芯,并在他们盗取库银的前夜帮助聚拢库吏离开,经过他有意掩护,这才让贼人有机可乘。
李漟在知道这件事后,用雷霆手段将所有封装库的官吏来了个大换血,并且开始清查全部库银数目,不查不知道,如同赖三这样的吏头还不在少数,竟然都是用这种办法偷取存银,最多的竟然高达千两。
一时间李漟怒不可遏,她知道官吏多多少少会有些猫腻,多年来她深知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猖獗贪婪。气急的她根本没心思和刑部扯皮,拿着这群人的罪状跑到中书门下,逼着右相在判书上签字。
拿到门下的勘验文书,李漟亲自将数十人押送至闹市,向长安市民宣读其罪状后,直接处以极刑,并将这些人的头颅悬挂在北城门示众,以儆效尤。
杨炯知道李漟回去后少不得重新选址设计封桩库,到时候自己的水泥好红砖就能派上用场,又能大赚一笔。回顾这些线索,关键就在于那个布袋和尚,据说十字寺的教士曾见过他和雅巴拉哈交谈,看来这一切的谋划都和他相关,找到他定能拨云见日。
站在城门口思索的杨炯突然闻到一股香风袭来,抬头一看见李淽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今日她一袭鹅黄色得体宫装,头发梳成飘逸干练的坠马髻,几缕发丝自然垂落在耳畔,凭添了几分温婉。那如墨的秀发与她白皙的肌肤相互映衬,容光照人。
今日杨炯才突然发现,李淽的皮肤竟然白得发亮,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羊脂白玉般散发着雅致的光泽。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如同秋日里的雏菊,虽然淡雅却让人移不开目光。
“我哪里不妥吗?”李淽左右转了转身子,四顾打量出声。
杨炯镇定了下心神,微笑道:“没什么不妥,只是想起之前写的《灵宓赋》,本来只是胡乱堆砌词藻,今日得见,你确实称得上容曜秋菊。”
李淽哪里听见过如此直白的夸赞,平日里自己深入简出,遇到的人哪个不是对自己恭敬有加,就算是那八戒和尚也不敢对自己逾礼放肆。她看过杨炯写的《灵宓赋》,正因为这篇文章,自己的容貌还成了长安城的谈资,虽心中有那么一丝欢喜,可哪有当女子面说的,真是不知羞。
“你平时都是这么和女孩说话的吗?”李淽脸色微红,糯糯出声。
杨炯见她竟然害羞了,有些好笑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灵宓公主吗?那个见面就打人的超雄公主哪里去了?”
李淽见他调笑自己,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轻抬莲步朝城门外走去。
杨炯紧跟而去,二人一路无话,不知道她是生气还是觉得尴尬,总之是气氛诡异的到了城外的慈幼局。
慈幼局是皇家成立的慈善机构,分为慈苑和幼苑,分别收留了一些年逾花甲无儿女赡养的老人和无父无母的孤儿。多年来全国各地成立了不少慈幼局,可管理上千差万别,光白吃白住这一点就足以让无数人想要跻身其中,若不是官家亲批那些被八戒残害的女孩进入,少不得就要无家可归了。
说起这事也是操蛋。
杨炯从谭花那里知道,最开始皇城司把这些女孩解救出来后送回了家中,可他们的父母在知道她们是被八戒和尚玷污残害之后,竟然说起了什么有辱门风之语,周围的邻居更是指指点点。这些女孩刚出魔窟,又入炼狱,不少姑娘不堪忍受选择了自杀。谭花实在看不下去,强硬的要求这些人不得议论此事,且受害者父母不得弃养,不然定要依律问罪。
可人言可谓,即使是不说话,光一个眼神就足以杀死这些可怜的姑娘。她们的父母即使受到了警告,可依旧我行我素,有门路的将姑娘送去了远方,没门路的穷苦之家竟然动辄打骂,不给吃食,妄图使其自生自灭。
谭花无奈,只得奏请皇帝。皇帝对此也是气恼,他虽然可以下旨申斥,可这群人总会有办法残害苦命的姑娘,也不能无缘无故治他们的罪,毕竟他们没有犯罪事实。
最终,经过商议,只能将她们暂时安置在慈幼局,由于她们不是孤儿,只能由京兆府出资供养,直至其嫁人或死亡。
李淽从谭花那知道这一切,天天梦见这群女孩找她哭诉,虽然她并不是凶手,更没有给八戒任何便利,可谓毫不知情,可她心中总是有一个疙瘩,觉得自己对她们很是亏欠。长时间的自责让她夜不能寐,只得选择出家赎罪,自我放逐。
杨炯知道她这种心理状态在心理学上叫幸存者内疚而导致的道德创伤。
这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李淽生在皇家,自小接受的就是正统的儒家教育,儒家的道德观念深入人心,凭借她的地位和容貌,周围的人对她都是恭敬有礼,不曾受过任何苦难。再加上她对政治毫无兴趣,在她的姐妹中也算是个另类,不投靠别人,也不站队,更不是嫡亲公主,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找她麻烦。
可自从知晓了八戒的所作所为,她从小形成的价值观和道德信仰彻底崩塌了,她想不到曾在自己面前彬彬有礼,博学多识的高僧竟然如此龌龊,行事更是同地狱中的厉鬼无异。这引发了她强烈的情绪反应,内疚、羞愧和自责瞬间将她淹没。一想到自己是公主,享受着荣华富贵,可那些可怜的姑娘却无家可归,这种幸存者内疚加上道德观念的崩塌让她难以自处,无法心安。
“准备好了吗?”杨炯见已经到了慈幼局幼苑的门前,率先开口道。
李淽浑身颤抖,脚步重如千斤,想要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就这样愣愣的看着杨炯,圆润灵秀的杏眼竟然升起了些许水雾。
杨炯见此知道她情绪接近崩溃,一把抓住她的手,鼓励道:“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李淽情绪丝毫没能平复,莹莹泪水流出眼眶,眼神中除了恐惧就是自责,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看着杨炯,嘴唇蠕动,说不出一句话。
杨炯捧着她绝美的脸颊,大拇指拂去她眼角的泪水,用力将她拥进怀中,轻抚她的后背温柔道:“人力有穷时,我们不能苛求自己做一些自己无法做到事,往事已经发生,来者犹可追寻,我带了一些糕点,咱们一起去送给她们。”
李淽在杨炯的怀中抽泣了几声,努力平复波动的心情后推开杨炯,脸上的泪痕隐现,显得弱风拂柳,楚楚可怜。
“我是不是很没用?要是我那些皇姐,定不会如此。”李淽低声道。
杨炯见她情绪平复,调笑道:“要是你皇姐,那些欺负女孩的人早就被杀光了,她们可没你好说话。”
“你乱讲!”
杨炯不和她磨牙,拉着她的手就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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