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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独寐寤者【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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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绵绵带来了阴沉的慵懒之气,沟渠里的水似乎永远也排不尽。司马棣最厌烦这个时节,令他的心情也跟空气一样潮腻。从御书房回来短短几步路,稍许雨水涔入了靴子,袜子湿润润,脚心也粘稠起来。司马棣狠狠剥下靴子摔在地上,冲戴忠兰粗声叫唤:“朕的木屐呢?傻愣着干什么!”

戴忠兰惊慌应道:“奴才这就去提来!”

“林总管怎么找上你这么个蠢奴才来伺候朕?”司马棣发泄似的跳下榻赤脚跑到戴忠兰面前推了他一把,“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机灵一点?”这时几名宫婢捧着沐浴用的衣物鞋袜进来了,司马棣瞬间恢复平常神色,坐在摇椅上漫不经心道:“小兰子,你跟他们说,以后朕沐浴只要你一个人伺候。”

戴忠兰直哆嗦,抬头望了眼那张阴晴不定的俊秀脸蛋,嗫嗫应着。他也时常犯嘀咕,为何就是猜不透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皇帝,结论是,因为他是皇帝。再小也是。

寝殿外忽然传来轻微的骚动,司马棣竖起耳朵,似乎听见熟悉的声音,不由自主伸长脖子问:“谁在外面?”

殿门处的宫婢进来回道:“回皇上,是皇后在找猫,不想却找到这儿来了。”

“找猫?”司马棣穿上戴忠兰刚找来的木屐,啪嗒啪嗒走了出去。

檐下整整齐齐垂着一行雨帘,偶有微风拂过,水珠飘飞。上官嫃站在门槛前张望,湿透的裙角重重地拖在地上。

司马棣站在门内打量她,问:“皇后的宫婢呢?”

上官嫃眨眨眼,认真盯着司马棣:“都在附近找小元呢……皇帝哥哥看见我的小元了么?”司马棣摇头,垂目望着她湿漉漉的裙子,冷冷说:“竟然放任皇后独自一人在雨里找猫,告诉李尚宫,配寝殿里所有人都要受罚。”

“受罚?”上官嫃惊得张大嘴,忙摆手,“不要不要,她们都帮我找小元,要赏才是!”

“宫人的职责便是伺候主子,伺候不周就当罚。若皇后这样淋雨生病了,我看她们都要去领板子。”司马棣脸上浮现一抹不合年龄的沉静笑意,“不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需要赏罚分明。”

上官嫃急得大叫:“那我现在回去,不找了!”她提起裙摆就跑,不知是不是衣裙湿了的缘故显得笨重而蹒跚。司马棣扭头吩咐宫婢:“请皇后进来沐浴更衣。到晚膳时再去请李尚宫来。”

戴忠兰一怔,喏喏说:“为皇上准备的热水恐怕不够……”

“朕何时说过要沐浴?热水都给皇后。”司马棣看也不看他,径自往殿里走。戴忠兰愁眉苦脸愣在当地,旁边的宫婢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急忙跟着进去了。

细细密密的雨点落在树叶上,沙沙的声响温柔怡人。司马棣端坐在榻上看折子,心无旁骛。沐浴后的上官嫃带着一身花香百无聊赖在周围闲逛,最后蜷在榻上睡着了。望着她憨祥的神情,司马棣想起她躲在山洞哭的那晚,年幼时离开双亲,独自捱过漫漫长夜,连哭泣都要隐忍。他也有过那样的时光。

上官嫃喃喃说着梦话,司马棣好奇凑上去仔细听,依稀从含糊的话语中听出“爹娘”、“小环”这几个字。上官嫃不知怎么忽然醒了,懵懵看着那双深邃的眼。司马棣忙直了身子,睨着她问:“小环是谁?”

上官嫃慢慢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小环就是我,我的乳名叫小环。”

司马棣本不想跟她多说话,但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哄了两句:“在宫里就别想爹娘了,李尚宫是很好的人,会比你娘更加照顾你。”

上官嫃嘟着嘴,垂头摆弄衣裳,好一会才低低说:“我怕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屋里黑漆漆的,好像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可点上灯,看着空空的床、空空的屋子,更加难过。”

司马棣底气不足似的答了句:“习惯就好。”

“皇帝哥哥,我还有小元作伴,你呢?一个人睡不害怕么?”

“我……朕一直一个人睡。”

上官嫃歪着脑袋问:“你娘呢?”

司马棣望着她干净的眼神,压制住心中的波澜,平静答:“母后被父皇赐死了。”

上官嫃被震住了,呆呆问:“为什么?”

司马棣依旧平静吐出两个字:“陪葬。”

上官嫃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似乎相比之下她应该幸福多了,至少还有爹娘。司马棣反而很释然,放下手里的书本,说:“你若觉得害怕、睡不着,可以闭上眼睛想象你娘其实就在旁边。还可以抱着枕头,像抱着家人一样,既暖和又舒服。”说完,司马棣脑里忽然空荡荡的,原来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暖的画面,不过是想象而已。

上官嫃顺势抱着旁边的靠垫,神情迷惘:“皇帝哥哥,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要抱着枕头睡?”

司马棣一怔,失神望着窗外的飘飞细雨,嘴里喃喃:“一辈子,应该也不会很长……”

“皇帝哥哥……”上官嫃小心盯着司马棣的神色,怯生生说,“我好饿。”

司马棣将自己面前的果盘递过去:“吃吧。”上官嫃笑眯眯伸手接住了。

候在不远处的戴忠兰见他们相谈甚欢暗暗吃惊,除了对长公主和査公子,小皇帝从不会这样和气。

御书房里很安静,青玉案上的香炉散发出温温馨香。雨渐渐下大了,哗啦的雨声一阵远一阵近。太傅半倚在座上昏昏欲睡,偶尔强打精神双目圆瞪,不一会又眯了起来。

司马棣写得一手工整的小篆,而且每每到了练字的时候,他必定写小篆,至于其中缘由,连太傅都迷惑不解。査元赫自己写不满一张纸便跑去司马棣那边看,一面看一面念叨玩乐的事。

上官嫃紧握毛笔认真描着一笔一画,有时候整张脸都快贴在宣纸上,样子吃力极了。刚抄完一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她长长吐了口气,却不知道从哪里弹来一滴雨水,恰好滴在纸上,模糊了一个“郎”字。

“呀!”她大叫一声,懊恼无比。

司马棣侧头望了一眼,开口唤:“小兰子!去把窗关上。”

戴忠兰匆匆过去合上窗,垂头看了眼小皇后写的字,竟是青梅竹马,不由低头一笑。査元赫恰巧瞥见了,因好奇也走过去看上官嫃写的字,笑道:“乱抄,你知道这句诗什么意思吗?”

上官嫃仰头,气鼓鼓答:“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査元赫撇撇嘴,转头问戴忠兰:“戴公公,你识字?”

“奴才……奴才进宫前上过私塾。”

“上私塾?那你为何还进宫来?”

“因家中有变故,不得已……”戴忠兰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因司马棣清冷的目光瞟了过来。戴忠兰老老实实站了回去,单薄的背脊弓下去,好似再也直不起来。

太傅被几个孩子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慢吞吞训了几句。査元赫回座,刚提笔蘸了墨,又不安分甩了甩胳膊,浓黑的墨汁洒了一道弧线,最终落了几点在上官嫃脸上。上官嫃只觉得左颊湿湿的,伸手一抹,顿时花了一张玉雕粉琢般的小脸。査元赫拍桌子笑得前俯后仰,连司马棣都忍不住笑意,上官嫃委屈地撅着嘴,不一会就捂住脸嘤嘤哭起来。岂料御书房的平静被更加畅快的笑声打破了。

连日的阴云散去,天空放晴。四处都飘荡着沁人的泥土香气,草地里还有未干的水洼,一不小心便会湿了鞋。上官嫃猫着腰在草丛里窜来窜去,捡了一兜石子。査元赫时不时捡一块石头问她可不可以,上官嫃频频摇头:“都说要轻轻的、扁扁的才能漂起来。”末了还喜欢补上一句:“小元,你看你哥哥真笨。”这时她脚边的白猫总会叫唤两声以响应主人。

査元赫觉得窝火,索性不捡了,趁人不注意一溜烟窜上树。看着上官嫃圆滚笨拙的身影,他灵机一动,掏出弹弓,正好用上了方才捡的石子。

上官嫃被石子打中了腿,回头瞪着树上的査元赫。査元赫乐不可支,又连发了几颗石子,每次都能打中目标。上官嫃急了,抱着一堆石子撒腿跑去池边找司马棣。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说:“皇帝哥哥,元赫哥哥欺负我。他不帮我们捡石子,还用石子打我。”

“爱哭鬼!就知道告状!”査元赫一面高喊一面飞快奔来,“皇帝舅舅才不吃你那一套!”

司马棣往后退了两步,从他们中间退了出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们是来吵架的还是来玩的?”

上官嫃悄悄挪动几步,贴在司马棣身边,“皇帝哥哥,我们接着玩打水漂。”

査元赫朝池里扔了几颗石子,忿忿道:“根本漂不起来。”石子“咚咚”落入水里,溅起一圈圈波纹。周围的莲叶托着初开的莲花随着漂浮摆荡,花叶上还有残留的雨珠,在蜜色的光线下晶莹剔透。

这莲花的颜色不是洁白也不是粉红,而是橙黄如夕阳。因此被称作夕莲。进宫之前,上官嫃从没见过这样美的莲花。她越看越喜爱,索性在池边坐下,目不转睛盯着。査元赫不以为意:“夕莲花年年都开,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别看花了,去练功房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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