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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成玉在九重天上待的第十夜。她闭着眼,却并未睡着。她找粟及仙者打听过,知晓天上一日,便是她父母所在的那处凡世一年。依照天规,新飞升的小仙需在文试合格后才有机会前往凡世。文试是在二十五日后。也就是说,待爹娘垂垂老矣,她才能有机会入凡再见他们,而那说不定会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他们。成玉揉了揉发酸的鼻,闷闷地翻了个身。
便在这时,她听到有谁推开了她的门。接着是一阵未做掩饰的,但并不急躁的脚步声。成玉睁开眼,借着星光看向帐外。来人抬手撩开床帐,在与成玉睁开的眼对上时,停下了动作。
成玉望向青年,微微抿住唇,只觉此刻情景,竟像是十日前那夜的再现。
十日前,凡世。
那是她出嫁的前一晚。
大魏朝百分之九十八的新嫁娘都会在出嫁前夜失眠,但成玉没有。因为她要嫁的人是同她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韦照。韦照家和他们家是邻居。韦照当忠武将军的爹和她当户部侍郎的爹是过命的兄弟,韦照的娘和她娘是嫡亲表姐妹。韦照他们家和韦照这个人,都没法带给成玉什么压力,所以虽然翌日便要出嫁,她的睡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入夜一挨着枕头,人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她有点口渴,想唤贴身丫鬟青果给她倒杯水。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房中不知何时亮起了灯。睡在床前的青果不知哪去了,一位美如冠玉的白衣公子面无表情坐在竹灯旁,正垂眸看着她。
魏朝的男女之防虽没前朝那么严,但女儿家的闺房也不是男子们可入的。少女们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要尖叫的。
但成玉没有尖叫。她坐起来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见过青年,两次。
一次是她七岁时,一次是她十五岁时。
七岁那年春,成玉跟随几位表姐去城外的白头山看梨花。不知怎的,进山没多久,便和表姐们走散了,一个人迷迷糊糊转到了渺无人烟的梨林深处。毕竟人小,意识到自己迷了路,她也有些怕,正着慌之际,忽发现前面有座被梨枝挡住的小亭,小亭中似有人影。
成玉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视野盲区,见那亭中确有个青年。青年玉带白袍,倚亭柱而坐,垂眸懒淡地翻着书,侧颜如月生辉,不是人间能有的颜色。那一瞬间,成玉只觉天地都静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想着也许可以去跟青年问个路。于是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转过了两株梨树。这时,她才发现她和青年所在的那座小亭之间竟还横亘着一条小河。
那河不算宽,可她是个小人儿,是过不去那河的。她站在河边,想了想,提起嗓子,“哥哥,哥哥”地朝数十丈外的小亭高喊了几声,企图引起青年的注意。可青年像是没有听见,只兀自翻着书,并没有向她看来。成玉有些泄气。不过好歹,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待在这鬼地方,倒是没方才那么害怕了。
闷闷地在河边坐了一会儿,身后隐约传来表姐们呼唤自己的声音,成玉赶紧回声相和。
没多久,表姐们便循着她的回声一路找了过来。
表姐们被吓坏了,胆子最小的七表姐扑上来抱着她就开始哭。
表姐们带她离开时,成玉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小亭,但亭中已无青年身影。
再次见到青年,是在八年后。
八年后,她十五岁。十五岁的她陪同娘亲去京郊的千佛寺礼佛,夜里留宿在寺中。睡到半夜,她被簌簌落雪声吵醒,再睡不着,便取了斗篷和风灯,去檐廊下观雪。行到中院的月洞门处,忽闻住持禅师所居的隔壁院传来推门声,她好奇抬头,目光穿过一帘夜雪,正撞上推门而出的青年。
月色清澄,雪光皎洁,辨清青年面容的一瞬,成玉蓦地握紧了手中的风灯。
青年抬目,也看到了她,但他的目光只是很平淡地自她身上滑过。待成玉回过神来,青年已离开禅院,向外院去了。
时光未在青年身上留下一丝痕迹,那如玉之颜仍与当初别无二致。
明明当初只遥遥见过一面,她却一直记得他,以至于八年后再遇,她一下子便将他认了出来。成玉自己也觉不可思议。她虽然记性好,但小时候的很多事她都忘了,青年不过是她幼时偶然碰到过的一个陌生人罢了,为何自己会将他记得那样牢,她也无解。她只是,就那样记住了。
成玉呆呆地站在月洞门内,许久后,抬手按住了胸口,仿佛这样做就能使胸腔内那颗跳得乱七八糟的心平静下来。彼时,她并未深思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只是个还未开窍的十五岁少女,还以为自己会如此,是因太过惊讶之故。又想,青年半夜还在住持房中,定是与住持论法来着,那如此说来,青年也是个修行之人了,怪不得驻颜如此有术。
成玉一直觉得,她与青年之间,只是她单方面记得他,他是不曾留意过她的。所以出嫁的前一晚,她半夜被渴醒,见他靠着竹灯坐在自己床前,她第一反应是她在做梦。
那时的成玉已是个新嫁娘。作为新嫁娘的她被迫接受了喜嬷嬷一个月教导,已不再那么无知,大概也有点开窍了,对于自己居然会在成亲前梦到陌生男子感到非常震惊。“难道我是不想同阿照成亲吗?不会吧?虽然阿照他有时候是很烦吧……哎,他有时候真的很烦,巨烦。”她在心里嘀咕,又瞄一眼她以为是幻觉的青年,“都怪阿照他长得不算顶好看,要是他能长成这个哥哥这样子,就冲他这张脸,我还会烦他吗,当然一辈子也不会烦啦。不过他哪里有长成这样的福气,哎,我也没有福气,算了,还是继续睡吧。”这么在心里嘀咕一通后,她半眯着眼又要躺下。
青年却忽然靠过来揽住了她的腰,阻住了她滑进被窝的动作。她闻到了浓郁的酒香。她原本便不算清醒,被酒香一笼,更是头晕。青年的手移到了她的背部,她轻颤了一下。这究竟是个什么梦?她试着推了下青年,没推动,反倒换来了青年更为用力的揽抱。
他在她耳边开口了,声音微沉,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廓处,弄得她有些痒。“阿玉,我来带你走。”他道。说着这话时,他空着的那只手抚上了她的唇,她还没反应过来,口中便被喂进了一粒甜甜的像是糖块的东西。糖块滑落入喉,排山倒海般的困意袭来,睡过去的那一刹那,她只觉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
再醒来,她便登了仙。
来南天门接引她的是粟及仙者。
粟及仙者将晕乎乎的她从祥云上扶下来,告诉她,这里是九重天,她这是飞升了,一般凡人飞升,都需靠修行历劫,像她这样被神仙喂了仙丹飞升的,之前九重天上还从未有过。她这才知道,青年竟是神仙,喂她的糖块竟是仙丹。可青年为何要喂她仙丹、令她成仙?粟及仙者含糊回她:“咳咳,可能因为人各有命,你命中注定就要当神仙。”
连宋将她安排在元极宫中,派了天步仙子照顾她,还指了粟及仙者给她补习功课。关于她的一切,他都安排得很妥帖,但上天这十日来,她却一次也没见过他。天步仙子善解人意,自发与她解释:“殿下会助姑娘飞升,是因姑娘身负仙缘。但于红尘中引导姑娘开悟、修行,才是助姑娘登仙的最好方式,似殿下这般直接喂姑娘仙丹……未免有些简单粗暴,天君对此不甚满意,责令他闭门思过,所以这些日子殿下才未来看姑娘。”天步的解释不可谓不合理,她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今夜,此刻,在这夜半时分的熙怡殿,她终于在上天后首次见到了这位将她提上天来的三殿下。
星光暗昧,为整座寝殿铺上了一层幽影。青年单手撩起床帐,将流水一般的绸帐挂到一旁的玉钩上。
成玉坐起身来,望向青年,率先开口:“这么晚了,三殿下你来……”她微微偏头,有些困惑,“是又要来喂我什么东西吗?”
青年的手停在玉钩处,顿了顿:“听说你这几天不开心,我想或许带你去见见你父母,你心情会好点。”他瞥了她一眼,“当然,见了之后还要回来。”
“啊?”成玉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青年的意思后,她睁大了眼,“可……这有违九天律例不是吗?”
青年坐下来,翻手化出颗巴掌大的明珠:“你才上来几日,就知道这么多九天律例了,看来二十五日后的通识考试我不必再担心了。”这么说着,他顺手将珠子放进了一侧的白玉风荷灯灯碗,房中立刻明亮了起来。
成玉抿了抿嘴唇。
青年看她这模样,笑了笑:“还是想下去的吧?”
成玉捏着被角:“当然是想的。可,”她微微皱眉,烦恼道,“可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呢?”提出这个问题后,她自己先愣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点醒,想了一瞬,忽然问青年,“若是被发现了,会罚我再回去做凡人吗?”
青年的神情原本很温和,就像是白头山上梨香浮涌的春水。成玉眼睁睁看着那春水快速流过夏秋二季,进入冻期。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她张了张口,但不知该如何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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