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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还是因为朝中势力复杂,若当真要算上九族,莫说朝廷其他官员,就是皇室也要牵连大半,章和帝才不得不作罢,稍稍收敛了些。
然而即便如此,京城菜市场未来一个月都是红的,清洗的速度赶不上砍头的速度。
在这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前贤王现罪人的妻子病故这么件小事,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下面人甚至不想往上报,担心主子们嫌弃晦气。
就在章和帝身体眼见着在好转,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活蹦乱跳时,前贤王妃的书信,也被送到了越青君面前。
不巧的是,那时他正在凌霄殿,几封书信没能躲过章和帝的眼睛。
“秦王如今倒是越来越能干了,就是这性子还是一副小家子气,做什么都偷偷摸摸的,倒是像你那母妃。”
章和帝身在病中,脾气越发不好,尤其眼见着自己昏迷时,自己那个孝顺好儿子竟然轻而易举受到了朝官拥戴,将国事料理得十分妥当,自己就是不醒,也没有什么影响。
章和帝心中就越是嫉恨不甘。
只是因为越青君先前护驾有功,如今朝廷又需要他,才不好发作。
简而言之,如今不是他不想动越青君,而是他动不了越青君了。
即便如此,也不影响他逮着机会就在言语上阴阳怪气一番,尖酸刻薄的模样,比最低贱的下九流还要丑陋。
越青君养气功夫极好,哪怕被章和帝这样嘲讽,面上也没有丝毫不悦与难堪,反而十分顺从地将几封信递到章和帝面前。
“儿臣不过是为父皇做事,这些信本也是要给父皇的,您想看便先看吧。”
越青君给了个眼神,张忠海就十分有眼力见地拿过信读了起来。
从前还相处与越青君别苗头下绊子的人,眼见形势一边倒,自己也跟着柔若无骨起来,什么过节,那不过是他与秦王殿下的缘分罢了。
张忠海屁颠屁颠开始读信,然而没读多久,他的脸色就有些发白,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渐渐发飘。
章和帝比他还沉不住气,一把将那些信夺了过去,自己看了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章和帝整个人都变得激动暴怒,他一把将信纸抓烂,扔在地上。
“混账!混账!”
张忠海连忙上前给章和帝顺气,“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越青君伸手将地上已经破了的信纸捡起来,却见上面写着贤王与贵妃勾结突厥,窃国卖国一事。
且这几封书信足以证明,无论是勾结突厥还是谋逆一事,都是贤王与贵妃的设计,无论是贤王妃还是宋氏都没有参与,王妃宋氏知情不报以死谢罪,只愿放过无辜之人。
宋氏因贤王被牵连,只是还未查到他们参与的证据,因而处置还在后面,如今只是暂时关押。
这些书信不过只有一个目的,将宋氏摘出去。
然而盛怒之下的章和帝是能维持理智的人吗?
他不将宋氏折腾死就算好了。
宋蕙兰的运气好也不好,若信只到越青君手中,兴许还能如她所愿,却偏偏被章和帝看到。
说好则是因为章和帝虽然看到了,但接下来的事,却让他自顾不暇,更遑论去折腾宋氏。
在看完那些书信,意识到自己先前在突厥那里所遭受的屈辱都是因为贵妃与贤王而起后,章和帝一时间气急攻心,骂了一通,反而越骂越上头,猝不及防喷了一口血,再次晕了过去。
这回,他就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了。
御医前来诊断,发觉章和帝不仅中风,半边身子瘫痪,再也下不了床,连说话都磕磕绊绊极为艰难。
身体机能极速下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吞噬他的生命,让他在短短数日内,仿佛老了十岁,头发花白,皱纹横生。
仿佛前些日子的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一般,仿若梦境。
御医们战战兢兢,生怕章和帝一个不满拉他们陪葬,每日都在越青君在时诊脉,章和帝想发疯时,对方总会三言两语将他们打发下去。
因而不知不觉中,凌霄殿内侍候的宫人越来越少。
直到某天章和帝睁眼闭眼,床边都只有越青君一个人,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如今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动不了,也出不去。
床上的动静终于还是吸引了静坐于窗边之人的注意,越青君转头望过来,见他醒来,起身端着药走到床边。
“父皇醒了,该喝药了,儿臣喂您。”
看着眼前一如既往恭敬温顺,任由他斥责嘲讽也从不有任何怨言的儿子,对上那双温和无比,从不见半分阴霾的眼睛。
章和帝心里忽然没来由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世上真有纯善之至,忠孝双全,无论别人如何待他,他都无怨无悔之人吗?
他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力气,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颤颤巍巍打翻了越青君手里那碗药。
是想试探什么?还是想证明什么?又或是想在这个儿子身上找寻自己已经丧失的尊严与地位?
章和帝不知道,那一刻的情绪复杂又纯粹,复杂是它产生的原因,纯粹是它的构成,惊惧与恶意。
越青君却没生气,面上也没有意外。
他只是低头看了看地上摔碎的药碗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俯身伸手,将地上的碎瓷片捡了起来。
“好好的药,怎么碎地上了。”任劳任怨的模样,仿佛没有半点脾气。
“原来父皇喜欢先倒地上,再捡起来喝,早说嘛。”平平淡淡的语气,却说着惊人的字句。
宛若轰隆一声惊雷,响在章和帝耳边,震耳欲聋,头晕目眩。
越青君却是一副淡定的神情,仿佛自己没说什么惊人之语。
随后却转手将那瓷片递到章和帝唇边,将其中残留的一点药汤给对方喂了下去。
瓷片生生将章和帝苍白干涩的唇划破,鲜血给他平白染了一分气色。
完了,越青君好整以暇看着他,声音依旧那般温柔,明明与从前一般无二,落在章和帝耳中,却再不似春风和煦,反而如附骨之疽。
“父皇,你乖一点。”
“有病,就该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