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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妘眼底是难掩的怀疑,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嫌恶,衬得她言说此事时格外认真。
裴涿邂原本是担心她才跟过来的,瞧着她这副真以为他在偷听偷看的模样,心中刚消下去的火气直接又涌了起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被气的发笑:“三急之事,有何可看?”
苏容妘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许是因为方才净手时沾了些凉水,叫她心绪能多少平稳下来些,她迎着裴涿邂的视线一步步靠近,在开口时也不似方才那般句句带刺:“大人可还有事,孟夫人既走了,我可否回矮房去?”
“孟家的人走了,若是再有旁人来,你该如何,难不成还得派个人陪着你来回走?”
裴涿邂拒绝的彻底:“裴家的下人,不是给你这般用的。”
苏容妘别过脸去不看他,也不回答。
裴涿邂看着她的模样,略顿了顿:“婵娘寻回来之前,你便宿在正院罢,宣穆亦可以陪着你一起。”
苏容妘这时候才开口:“既在外人眼中,我已经去了庄子上,有如何解释宣穆留在裴府,甚至还照常去学堂?”
裴涿邂轻挑了挑眉:“我膝下无子,收个义子算不得什么大事。”
苏容妘惊诧抬头:“你说什么?”
“裴氏义子,即便是不能入得裴家族谱,也能算半个高门,苏姑娘还不愿意?”
裴涿邂早便升起过这个念头,但尚还在犹豫,如今正好有这个机会,他想,直接将此事办了就是。
此时认为义子,也算是记在苏容妘名下,她与宣穆也仍旧是母子。
“裴大人未免也太过自大,凭何会觉得我愿意让宣穆做什么义子。”
苏容妘面色沉了下来,眼底尽数是抗拒。
裴涿邂略怔一瞬,也因她的抗拒而渐渐敛了眸色:“你不愿?”
他从未想过会得苏容妘的拒绝,他觉得许是自己未曾说明白,他板着脸又填一句:“只是名义上的义子罢了,不必改姓。”
如今宣穆是姓苏,这么多年亦是妘娘亲自教养长大,若是为了一个义子的身份连姓氏都改了去,既伤了她的心,亦是在逼宣穆做不孝之事。
可苏容妘在听到这话后,面上神色没有半分缓和:“大人曾答应过,待此事结束后可以准许我与宣穆离开,可留他在裴府为义子又算什么?”
她仰起头来:“大人也说过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还要食言不成?”
裴涿邂手攥的紧了紧,双眸紧盯着面前人。
她还是时刻都想着离开,即便是做裴府的主母,即便是能叫宣穆日后可为半个高门子弟,她都不愿意留下来。
他攥紧的手又一点点松开,感受着他思虑又费了心思的决定,被苏容妘当做累赘与桎梏般摆脱拒绝,再次觉得自己如今可笑至极。
他看着面前人,倒是第一次生出干脆放她离开的心思。
她既不愿意留在裴府,他又为何要穷追不舍?最后要似先帝般,人与情爱皆两空,只在成佛寺半山处留下一个空荡的屋舍,无时无刻不在嘲笑自己?
“想走?”裴涿邂低笑一声,“好啊,那便都随你的意。”
他转身离去,冷冷落下一句:“不识抬举。”
苏容妘知晓他生气了,却也是在这时候终能松一口气。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这样最好,断的快,少牵绊。
她缓步走到旁边凉亭下的石凳上坐着,心中反复思虑着宣穆为义子的事,她庆幸今日问了一句,否则裴涿邂先斩后奏,她怕是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站的位置越高,便越会成为众矢之的,裴家身居高位,若是有想拉裴家下去的人将主意打到了宣穆身上,根本无法防范。
宣穆的身份若是被人查了出来,既连累了裴家,也无法预料裴涿邂是会恼羞成怒,反过来处置她与宣穆,还是念及裴家的名声,替她与宣穆遮掩。
确实,裴涿邂如今膝下无子,若能为义子,日后前途自是不可估量,但她不想为了这些好处带着宣穆铤而走险,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宣穆能好好活着,她已经在裴府撑了这般久,如今已到了最后的时日,绝对不能被好处迷昏了眼。
苏容妘深吸一口气,觉得喉咙连着胃腹都有些不舒服,也不知是方才被孟夫人气着了,还是这会儿吹了太长时间的冷风,但她想了想,站起身来后还是没回矮房去,只在正院之中寻了个屋子,喝杯热茶来缓一缓。
彼时刑部之中,薛夷渊正查证近半月的卷宗,看看是否能从京都之中所生之事上寻出蛛丝马迹来。
刑部的官员立在旁边,既是担心他这般一查,最后得了个刑部之人玩忽职守的罪名,又觉得他一个毛头小子,还是千牛卫出身,能有什么查案的脑子。
有一人被推着上前来,陪笑道:“薛统领,陛下虽未曾定下查此案的时间,但统领也不能这般在旁的地方将时间浪费了去,若是裴大人问起来,还以为是我们刑部不做配合,我等也不好交差啊。”
听到他们提起裴涿邂,薛夷渊手上一顿:“此事与裴大人有何关系?”
“薛统领刚领这差事,裴大人便给刑部递了话,叫我等好生辅佐,只是瞧着统领——”
这人轻咳两声:“这方向不对,使力不对,我等也不能辅佐统领乱费时间不是?”
薛夷渊攥着公文的手紧了紧,当即将公文拍在了桌案上,震得几个文官身子具是一抖:“我要如何查案,不用你们来教,若是能干就留下来,若是不能干,都给我滚蛋,少在我面前碍眼!”
刑部的官员互相对了个眼神,都觉得他一武举出身能查明白什么?
但碍于裴大人发了话,只能留在原地不动。
但彼时外面有声音传了进来:“薛统领,一直看这卷宗也没什么意思,不若同我去祭台处看一看,说不准能有旁的收货。”
薛夷渊寻声看去,此人他之前当职时见过,是吴尘寂吴大人,听闻是父兄有从龙之功却战死沙场,叫他一个多年纨绔白白得了官封,他反过来还娶将嫂嫂娶进了门。
薛夷渊觉得识人待物应自己来品才是,不能听旁人而言,但抬眸对上吴尘寂一双桃花眼,他倒是有些分不清吴尘寂究竟是真心如此,还是有意要将他引出去。
可见吴尘寂进了来,对着刑部的人摆摆手,方才不愿出去的人彼时老实拱手告退,他上前几步,手撑在桌案边沿,压低声音道:“薛统领,故人相约,你要不要见?”